作者：李沛生
1.去那拉提的路上
去那拉提的路上，我遇见一只山羊
雪白的长髯垂在下颚，
他是巩乃斯生存智慧的导师
我问他到那拉提还有多少距离，
关于寂寞生存的意义
他带着身后成群的儿女踱步而去，
他认为这是个愚蠢的问题
伊宁市在西，那拉提在东，顺着伊犁河走就是了
走你的路，哪来那么多问题
2.雪莲
我坐在雪山下温暖的毡房里，
等着她在雪山顶上盛开
大雪封住了所有进山的道路，
严寒冰罩不让她的香气四溢
大雁都飞不过去的崖顶，苍鹰都挂不住的峭壁
请告诉我你绽放的意义
3.铁木力克
没有我的指引，你找不到那个地方
这个拗口的名字，如伊犁河滩的卵石硌牙
关于铁木力克有太多的故事，我不想告诉你
这是我的青春秘密，如果你想知道
就在草长莺飞的季节去，那些故事就在草丛里
4.则克台
你问我则克台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
过黑山头向东走，或从那拉提向西去，
等距会在这个小镇相遇
镇子中间有一条向北的路，路上曾经有我的足迹
路边粗壮的白杨还是小树苗的时候，
听我给你从三十年前说起
则克台即使成了大都市，
我还是会喊它的乳名，叫它小镇
因为，它是我看着长起来的
5.二牧场
我要向它道歉，为什么一想起它就想起了忧伤
在去尼勒克的路上，
好几次都是在忍无可忍的时候
仓皇地下车张望，一条路，路两旁，土坯房，几只羊
我总想找个当地人问问，
它的哥哥一牧场弟弟三牧场在什么地方
离开二牧场的时候，我没有回头张望
汽车卷起的尘土会遮住回望的目光
犬吠送我离开那个排行老二的牧场
6.独钢农场
横跨两个产业
每天与胡麻、向日葵、小麦为伍，
却穿着钢铁厂的工装
怪兽在田野上行走，牛羊退避三舍
我的军装与青草撞衫，羊在爬山，牛在歌唱
有苍鹰在飞，
我的思想被它叼起摔落在草甸上，叮当乱响
独钢，我一直以为钢铁是孤独的，
农场那些孕育果实的秸秆是母性的
独钢农场，被巩乃斯河水铣削的锃亮
7.黑山头
这是块有思想的石头，
名字就那么大俗里透着大雅
如果不是被乌云涂抹的太厚，
就是被脚步摩擦的太久
山的阳面长满青草，
山的北面一簇簇灌木，有杏花芬芳
向西走有东麻扎，向东走是铁木力克
树叶一样飘着的人，石头一样卧着的牛
我与路边红白两色的里程碑告别，
豪希、海日活西
注：豪希、海日活西分别是哈萨克语与维吾尔语“再见”的意思。
8.肖尔布拉克
最先到达这里的是张贤亮，在他之前的都不算
我跟在张贤亮的后面，破译着巩乃斯的秘笈
那些久远的故事依然惊悚人心，
喝一杯伊力特压压惊吧
牛粪火里噼啪的是没消食掉的草种，
撒了芝麻的馕饼硬如石板
喝最热的奶茶，逼出胚胎里带着的寒气
牧羊的黑狗叼来一块带着包浆的羊髀石，
小羊羔仰视沙雀的轨迹
举一杯小老窖，
祭奠当年埋在后山的那一瓶巩乃斯大曲
9.115医院
如果你把115读成一百一十五，
就说明你不是巩乃斯正宗
那些夯土遗留的残垣断壁，
抓一把还能找到汗水结晶的颗粒
在春风第一缕来奉献，
飘下第一片雪的那天来祭奠
落下最后一片叶子的杨树，
看不出哪根是枯枝，哪一根是来年的生机
我瞟一眼斑驳的标语
白色如雄性的痕迹，红色如青春的血迹
10.坎苏沟
除了叫做山的那些高耸，
高耸下的所有低洼都叫沟
凡是呆过那个叫坎苏的沟沟，请喊我一声战友
肉如沟里的顽石，灵像山顶的白云
中间是结晶了的青春，我的目光一箭穿心
谁会在乎一棵草的想法，满目苍翠绿草如茵
在我唱歌的时候不要打扰我，我吼来崩塌的雪
在沟底行走的狗鳅鱼，是我忠厚的大哥
他说山顶有雪莲，山下有大河，送小弟一段快乐
有一条叫坎苏的沟，
那些朝拜过的后来都寂静无波
11.那拉提
空荡荡的马鞍从山里出来，
马蹄在草原雕刻着神迹
大肚腩的双肩包向山里蹒跚，
足下锈迹斑斑杂乱无序
那些飘过来的云有风有雨，
飘过去的风浓郁着淫靡的腥气
想找一片净土就来这里，飘在空中的一片唯一
纯正的牛粪与山羊脱落的毛发擀毡，
蘑菇挑着大伞为勤快的克郎遮挡风雨
每一棵草都有史前的户籍，
低矮的灌木与卑微的虫蚁，请接受我的膜拜吧
谁把圣迹涂抹的太厚，模糊了我的那拉提
跟我来吧我领你到神的那拉提，
空中奏响接引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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