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州日报记者 刘苏 图/本报记者 仲冬竹
孙田成今年73岁了，身体很健壮，精神头也很好。谈起自己的人生经历，很多小细节他都能记得很清楚。他说，很庆幸自己是个刻苦努力的人，这让他在学业上一直都很顺利;他更庆幸自已遇到了好老师，让自己的艺术之路一直充满着惊喜。在这次“徐州文化世纪传承工程”的老艺术家名录里，除了孙田成，还有一位版画艺术家，那就是他人生的恩师王寄舟。
作为一名版画艺术家，孙田成的版画不同于一般的黑白木刻版画，他是将汉画像石的技术和元素融入到了版画之中，独创了一种砖刻版画，并获得了国家专利。
在孤独中遇到连环画
孙田成的老家在利国东十来里路的万庄村，一个地道的村娃子，原本和书画这种事物沾不上边。后来与此结缘了，完全是因为“孤独寂寞冷”。
事情是这样的，孙田成有个舅舅，小的时候因为家庭成分问题被迫离家，就再无音信。解放后再次联系上时，大家才知道，原本那个逃离村子的小孩，居然当上了南海舰队的司令员。这个司令员舅舅回到老家，就把亲戚们召集在一起，打算从中挑选一个小孩带在身边培养。
挑选的过程，孙田成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我有七八岁，亲戚中和我年纪相仿的有七八个。那是个大夏天，村里和我般大的孩子，都是光个屁股乱跑。我们就这样光着屁股站成一排，舅舅像个将军似的在我们跟前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最后一把把我从队伍里揪了出来，说，就他了!”
就这样，小小年纪的孙田成就跟着舅舅离开家乡，到了1500多公里外的广州，南海舰队的所在地。很多人都认为，这个孩子要飞黄腾达了。可是，孙田成到达那里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非常棘手——他听不懂广州话。这个问题一直都没有解决，学是没法上了，舅舅就派部下在家教他知识。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有七八个小伙伴天天一起玩，可到了广州，除了舅舅，举目无亲，连个同龄的玩伴都没有。这直接导致了第二个问题的出现——想家。想家的滋味，经历过的人都清楚，它会让你整个人茶不思饭不想，恨不得立刻飞回家。孙田成忍不了了，就跟舅舅闹，舅舅先是把他带到上海，可上海话他依然听不懂，照旧想家，孙田成依旧闹。前前后后闹了两年，孙田成终于被送回了家。
在外面的两年，看连环画是他在孤独和想家时最大的乐趣。看完之后，他会把一张纸放在某一幅画的下面，然后用针沿着轮廓一针针地扎下去，再将纸上的印痕用铅笔描出来，一幅作品就诞生了。这个过程是孙田成走向绘画道路的第一步。
人生难得一位好老师
回到家乡的孙田成，直接上了小学三年级。虽然是彻底辜负了舅舅的期望，但是在外这两年并没有白费，“出去折腾了一趟，把我的眼界打开了，让我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多大。而且自己哭着闹着要回来的，不好好学习，对得起谁!”有了这样的想法，再加上入学就上三年级，担心自己跟不上，孙田成异常刻苦，每天都是凌晨四点半就到教室，点上自己自制的小煤灯开始学习。
1956年，利国乡万庄小学66位同学赴徐州四中参加升学考试，结果只考上四位，孙田成就是其中之一。孙田成被编入了徐州四中的初一(三)班，第一节美术课就聆听了著名版画家王寄舟先生的谆谆教诲，他还被选为美术课代表，进入到王寄舟组织的美术课外兴趣小组，从此和王寄舟先生结下了不解之缘。“如果在青少年时期邂逅一个好老师，将对你的事业产生无可估量的作用，甚至决定你一生的命运。在我的版画艺术创作道路上，王寄舟老师就是这样一个可尊可敬的好老师。”孙田成谈起恩师王寄舟感慨万分。
课外美术兴趣小组可以说是孙田成艺术成长的摇篮。王寄舟老师甚至手把手地教他创作，有了王老师从艺术思想、创作方法和木刻技巧等方面毫无保留的传授，孙田成的绘画技术迅速得到提高。初二那年，孙田成创作了他的第一幅黑白版画，那是一个头戴笠帽、身背粪箕、手举竹竿的小孩，正吆喝一群猪。孙田成把这幅“处女作”拿给王寄舟看，王老师审视了一会说，挺有农村生活意趣，并建议他将画稿投到报社去试试看。听了老师的鼓励，孙田成立刻将画稿投到了《徐州日报》。没想到，过了几天真的刊登了出来，而且还寄来了两元稿费。当晚，孙田成激动得半夜睡不着觉，那是美术创作带给他的初体验。
1959年6月，南师大美术系前来学校招生，孙田成家里人和他自己都没想好今后是不是就要吃美术这碗饭，所以他并没有报名考试。在别人考试的时候，他和其他同学围在外面看。突然一个有力的大手从背后抓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是一脸疑惑和焦急的王寄舟老师。“你怎么没进去考试?!”“我没报名。”孙田成回答。然后，王寄舟不由分说拉着孙田成就往考场跑去，这时候，考试的铃声已经拉响了，王寄舟着急地喊出监考老师，诚恳地说：“让他参加考试吧，这是我最好的学生。”监考老师有些为难地说：“他没有报名啊!”王寄舟说：“回来补办一下手续不就成了!”就这样，监考老师居然让他进了考场。
进了考场的孙田成说，我没有铅笔，旁边一位不知名的同学递给他一支铅笔;他又说，我没有橡皮，于是半块橡皮又飞了过来。于是他顺利完成了上午的素描考试。下午，又考了一场作文试题“我的家乡变了样”。
一个月后，南京师范大学美术系在《新华日报》上发了榜，孙田成以徐州考区第三名的成绩被录取。“是王老师把我带上了美术事业的征程，圆了我的画家梦。他经常告诫我们，版画创作要有强烈的事业心，要有热忱和责任感;他说版画作品要求新、求变才有出路,他希望我们努力发扬传统，洋为中用，古为今用，不要满足已有的表现技巧，要不断丰富版画语言，不断追求新的艺术生命。”孙田成说，王老师的教导影响了他一生。
现在的孙田成正在准备给已经过世十多年的王寄舟先生出一本版画集，并寻找社会力量，成立王寄舟版画艺术馆。
在南师大美术系就读的5年时间里，孙田成依旧延续着他刻苦的精神，每天坚持比别人多学一两个小时，作业经常被老师当做范本。从第3年的专业课开始，他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画画，每天都会在一张明信片的背面画上一幅。3年下来，他画过的明信片摞起来比膝盖还高。只是毕业后，基本都被同学们你一张我一张瓜分了。留下为数不多的几张，现在看来也是极好的。
1964年，从南师大毕业后，孙田成回到老家，进入大学生实习队集中训练，然后在丁楼参加了4个多月的集体劳动，后来被调入徐州阶级教育展览会，负责美术编辑。文化大革命后期，他来到徐州一中当老师，开始了后半辈子的教师生涯。
在一中干了没多久，他又被调到二中接替退休的刘梦笔老师的工作，在那里他被当成骨干使用。1987年，市里创建戏马台，孙田成被调入画鸿门宴。画好后，这幅9米长、2米宽有些汉画像石风格的壁画得到了交口称赞。事后，当时的一位副市长将他介绍进了彭城大学(现徐州工程学院)。当时徐州高校中只有彭大有美术系，但开的是工业美术课，孙田成在工业美术教研室一干就是8年。
有一天，他骑车从徐师大门口经过，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那个骑车子的下来!”孙田成下车回头一看，是徐师大的邱院长。他对孙田成说，师大美术系已经建成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大将，问他能不能过来干回自己的老本行——师范美术。孙田成有些犹豫：“我在彭大干得好好的，说走就走，太不义气了!”邱院长很痛快地说：“你只要同意过来，其他事我来办!”孙田成思忖了片刻，说：“那你试试吧。”没想到，孙田成这边刚骑上车走，邱院长的电话就打到彭大的江院长那里了。孙田成老远就看到彭大江院长正站在门口等他，“当时江院长的心情极是复杂，不想放我走，可是邱院长是他的老师，老师开口问学生要个人怎么好不给?”孙田成说，最后他还是转入了徐师大。这之后，他就再没有“挪”过地方。
三十余载教师路
开拓“版画新风貌”
孙田成的绘画路子很广，也很杂。在四中的时候，学的是版画，在南师大是很综合地学习，水粉、国画、油画，也有版画。他很清楚要想有所成绩，必须专攻一门，但不知道学哪一门比较好。于是，他跑去咨询南师大国画老师杨健侯的意见，杨老师也很干脆：“学版画吧，其它画种绘画时都需要一气呵成，只有版画可以在制作到一半有事出去了，回来后可以不受影响继续操作，它可以把时间积攒起来集中利用。”
孙田成听从了杨老师的话，开始专攻版画，想不到的，第一年就出成果了。1979年，他的第一幅正式意义上融合了水印版画和国画基础的作品《淮海丰碑》，入选了当年北京“第六届全国版画展”以及“四川黑龙江江苏三省版画联展”，并被江苏美术馆、四川展览馆和黑龙江展览馆收藏，同时被《新华日报》《重庆日报》发表，可谓一鸣惊人。
在北京参加画展期间，王寄舟带着这位爱徒拜访了几位知名的画家。在李可染家中，可染大师的一句话让孙田成很受益，“发明创作在工业界跟玩儿的一样，可在书画界需要一辈子。”
后来，孙田友结识了自小学时就崇拜的偶像——江苏水印版画院院长吴俊发。他给孙田友指了条明路：“水印版画的各种技法你都已经掌握了，但你不能走这条路。徐州的汉画像石是宝贝，你应该从中寻找一条新路。”
从此以后，孙田成一头扎进了汉画像石里，发明创作了“艺用砖版”取代真砖硬瓦创作砖刻版画获得成功，尤其是水、拓、纸、镂及凹凸印等技法的综合运用，形成了独具徐海风情的版画新风貌。其作品9次16件入选全国美展，二十余幅参加美、日、法、意等国际美展，十余幅被国内外美术馆、院收藏。
吴俊发对他的评价依然很高。他说，孙田成的版画古拙、简炼、生动、有力，金石味足，民间味浓，装饰性强，充满着中华民族的文化气质和时代精神。他的作品之美，半在纸质半在拓印，并具有浮雕的凹凸感，类似于南京的拱花，而又有新的突破和发展。这是现代版画之中罕见的，是现代版画的新技法和新样式，非常难能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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