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解读美展大数据 作品获奖有规律?
李煜明 《文静》(第12届)
利建鹏 《青春抉择》(第12届)
在AwardPuzzle上检索“沙发”,显示相关作品。
第6~12届美展中涉及“沙发”的作品
向帆和朱舜山(摄影 李家豪)
梁晓宁《小雅的世界》(第11届)
色盘
邵亚川《过大江》(第10届·220x600cm)
作为中国最高规格、最大规模的国家级美术作品评选,全国美展一直对国内的艺术工作者具有非常的意义,许多埋没在基层的人才通过全国美展让世人所知,也有人从这个平台走向全国市场乃至享誉国际,众多艺术家因为全国美展的“肯定”而奠定了在艺术界的地位。
虽然万众瞩目,但关于全国美展,一些简单的问题却没人能够给出答案:你知道什么颜色、什么主题、什么尺寸的画容易得奖?美展的评选标准是什么?获奖究竟有没有规律?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向帆与软件架构师朱舜山,将数字视觉化技术应用到了全国美展的图像研究当中,他们试图从七届的全国美展、2276张入选及获奖油画作品中,一探获奖的秘密。
文、图/广州日报记者金叶
聚焦1:红黄色调受青睐 巨幅作品易获奖?
广州日报:什么颜色的油画最容易获奖?
向帆:在我们的视觉化平台AwardPuzzle上,你可以一眼看到色盘上显现出大量作品集中于红黄色调,其中高明度的区域是特别受全国美展青睐的。大面积红色、绿色、蓝色的作品都不少,紫色则一直是个冷门的区域。
广州日报:参加全国美展的油画作品真的越画越大吗?
向帆:如果你打开网站上的画幅尺寸数据模型,就可以看到很清晰的答案:是的。其中,你可以看到全国美展的入围作品尺寸一直有明显增长,2009年的作品尺寸最大,2014年稍微回落了一点。30年间的增幅进化细节是:从第9届(1999年)开始,作品尺寸逐年增大,巨幅作品的高峰期是第9届、 第11届。第12届入围的作品中却并没有出现巨幅作品,巨幅油画突然消失了。而有一个传闻,就是第12届美展的时候曾有规定,就是不准画大画了。我们也可以从这个“突变”中感受到“一刀切”的力量。但即便如此,此届美展的平均尺寸却相对偏大,高宽主要在160x175cm左右,比第8届入围作品的长宽都超出25%。
广州日报:能不能这样理解,画得越大越容易获奖?
向帆:也许是的。近两届的美展获奖作品高宽大多都在180x180cm左右,而入围作品的尺寸在160x175cm左右。虽然也有小画获奖,总的来说获奖作品的平均尺寸的确是大于入围作品的。
广州日报:那些巨幅的都是什么样的作品?
向帆:最大画幅的作品基本都是重大历史及军事题材,比如沈尧伊画的油画《遵义会议》(300x600cm),出现于第11届;邵亚川的作品《过大江》,描述了百万雄师过大江的场景;陈坚的作品《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五年九月九日九时·南京》、《红地毯述》、《冬雪》都展现了历史性的军事或政治场景;刘曼文作品《和平——2009》则描绘了巨幅的军人头像。例外则是范勃的作品《不尽的黄昏》,在巨幅画面上表现了城市的日常生活状态。
广州日报:有人画小画吗?
向帆:这个问题非常有趣。我们原来也只是注意到画大画的趋势,但是AwardPuzzle视觉化平台通过数据模型可以令极端实例被凸显出来。于是我们在看到最大的作品时,自然就注意到了另外一个极点:谁在画小画?有多么小?画的是什么题材?
最终我们注意到只有A4尺幅大小的作品《江南的雪》(24×30cm),它的作者是上海的一位女画家凌启宁,她早年毕业于上海艺专。我们专门对她做了研究,发现她的画基本都是很小的画面,画一些很宁静的大自然的主题。她有点像艺术界的杨绛,在浮躁的时代,以一种平静、朴素甚至卑微的心态画画。
聚焦2:“沙发”元素屡屡出现 “家园”“暖冬”成热门主题?
广州日报:有多少画家曾多次入围或获奖?
向帆:多次入围人数共计1232人次,占总数的51%。曹新林、刘仁杰、沈行工、张立平,他们在30年间共计获奖6次。这样的成绩是否可以理解为他们在三十年间稳定保持了中国油画的最好水平?虽然我们并不打算以微观的方式来观察这些作品,但通过在30年间的时间线上鸟瞰多次获奖者的作品,有些获奖作品看起来呈现了视觉或主题上的近似。
高达51%的重复获奖率,以及同一作者的获奖作品的类似性,是否意味着这些获奖作者将连续在全国美展中保持席位长达10年以上?是否无论这个获奖名额如何增加,新进内地艺术家只能在剩下的49%的席位中角逐?而这49%的席位中还要为军队题材及少数民族题材保留近15%的席位,最终,一个新进内地艺术家的入围几率大概是34%。
换个说法就是:如果入围名额每年500人次,首次入围获奖的内地艺术家名额估计只会占有170人次;这个艺术家如果年纪低于35岁,他的竞争名额大约是39个(占总比23%);如果参展艺术家是一名来自内地的年轻女性的话,获奖可能的比率几乎是微乎其微。
广州日报:有一种说法:全国美展的获奖作品中有很多“沙发上的女人”。沙发在油画作品中经常出现吗?
向帆:只要你在AwardPuzzle里面检索“沙发”,就能看到那些含有沙发的作品。第12届美展上,我们看到12幅跟沙发有关的获奖作品。通览全部的入围作品,沙发也一直都多多少少会出现在作品中(共有32幅),或隐或现。
广州日报:什么样的主题容易获奖?
向帆: 历届入选作品命名也许可以透露出创作的主题。最热门的中文词汇是:家园(18次)、暖冬(8次)、无题(4次)。目前大概有10个以新中国建立为题材的作品。以上题目本身也许是对全国美展题材的最普遍的概括,关于表达的内容、主体及角度。
聚焦3:借助平台寻求获奖“捷径”是艺术的悲哀
广州日报:这些情况评委都知道吗?评委由哪些人组成?
向帆:我们和全国美展组织及评委没有任何关联,我们只是逐步在数据挖掘中看到这些的。
评委并不都是油画家,而是美术评论家、理论家及油画家。这些成为评委的油画家并不是获奖次数很高的作者。例如俞晓夫、韦尔申、杨飞云这几位曾经多次获奖的艺术家,仅仅做过一次评委;多次成为评委的是:全山石、张祖英、孙为民、邵大箴等几位先生。
广州日报:哪些因素导致更易获奖?
向帆:有些与入围获奖相关度很高的因素,例如:大画幅、获奖经历、暖红调、中年审美、家园故土等因素。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呢?我们尚没有来得及对2276张画面做详细的语义标注,因此我们把AwardPuzzle交给公众,提供一个新的观察方式,帮助大家发现属于自己的答案。
广州日报:您觉得会不会有艺术工作者,利用您研究出来的结论,寻求一种获奖的“捷径”?
向帆: 如果这个平台真的帮助任何人入围全国美展,这也许是可能的,但是从艺术创作来说,是可悲的。
广州日报:我感觉,您希望这个研究结果以及互动平台,不仅被艺术家、学者以及民众看到,其实也非常希望官方看到,让他们看到存在的问题是什么?
向帆:没错。我们给中国美术馆和中国美协的相关人士看过,他们看了也都觉得是件有价值的事情。你知道,全国美展的评委,每年都在变化。他们经常在对历史的一些细节信息并不清楚的情况下去进行评选。也许,评委才是最应该使用这个平台的人吧?
大数据呈现:“犀利”问题浮出水面 研发团队始料未及
“在中国,大部分画家都渴望入选全国美展,这一点毫无疑问。”向帆说。因此,这个全国最高规格、对所有艺术家都意义非常的艺术赛事,其评选标准一直都是艺术家们所关注、猜测并研判的热门话题。
在网络上,关于全国美展的资料、评论浩如烟海。随手搜索“全国美展”加“油画”,就可以获得52万个搜索结果,仿佛置身于一个数据的海洋。但如果深究,这片“海洋”又如同“沙漠”,它的真假莫辨会令研究者无所适从。比如,《杨靖宇将军》这幅作品,在网络上有绿调、黄调、棕色调的区别,它们当中哪一个最为可靠?而关于全国美展评选标准和趋势的褒贬评论多如牛毛,但所有的评论其实都建立在评论家主观的印象之上——一个显而易见的“悖论”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真的记得住总共12届、跨越65年的美展上千件作品的具体细节,那么令众人信服的总结及评论又如何诞生?
向帆及她的团队决定承担起这个工作。她通过清华大学图书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图书馆、中国国家图书馆等典藏机构,获得了2276幅全国美展油画获奖提名及入围作品的印刷文件。然后他们又在软件工程师朱舜山以及广州美院热心学子的帮助下,进行了详尽的数据分析。其研究结果很快引起了美术界的震动:
是不是画得越大越容易获奖?什么颜色的作品、画家在什么年龄段以及什么主题最容易获奖?众多被艺术界翻来覆去讨论却总也没有定论的问题,似乎终于有了“标准答案”。
在艺术界引起的轰动有些出乎向帆的意料。在深思熟虑之下,向帆和朱舜山将视觉化研究结果开发为一个在线全国美展油画作品的视觉化平台,命名为AwardPuzzle (奖笈) 。这意味着:所有人都可以使用这个平台,自主探索油画作品获奖的秘密。
记者也试着打开了这个平台,点开“艺术家”模块,所有曾经在全国美展获奖的油画家,会在界面按照获奖次数的多少,名字由大到小排列。共有四位油画家在30年的时间里6次获此殊荣,他们分别是曹新林、刘仁杰、沈行工、张立平, 当之无愧是全国美展的“长青不老树”,却似乎不太为公众所熟知。
在随后的搜索中,记者又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一些多次入围全国美展的艺术家,他们不同年份的入选作品,风格、选题乃至构图都有极高的相似性,甚至主要是作品尺寸有变化。例如有艺术家的两次获奖作品,看起来画的是同一个栅栏、同一个角度,相似的一头牛。
为什么同一位艺术家高度雷同或相似的作品可以屡屡获奖?而此种疑问又会生发出更多的追问:为什么要连续10年以上多次奖励类似的作品?这到底是鼓励一个艺术家以不变应万变直至其自动休笔还是以国家荣誉培养一个艺术家的风格确立?这都将是有待后来的研究者进一步追溯和探讨的有趣课题。
向帆说,在一开始做这个项目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料想到会有这么多“犀利”的“疑问”诞生出来。“开始顶多就想搞明白,什么颜色的画比较好获奖?是不是大画容易获奖?但当通过这个交互平台,越来越多始料未及的‘为什么’被发现,我开始意识到,这或许才是制作并提供这样一个互动平台的最大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