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重走“海丝”路绘就新长卷
蒋悦作品《甘地：大道之上》。
三位画家为印度老人写生。
本期导读
6月24日，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广东省人民对外友好协会等联合主办的“一带一路系列之‘印·象’——孙戈、蒋悦、金城南印度写生展”将在广州广东省文联艺术馆展出。印度是四大文明古国之一，也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一站。为了探知这个神秘的国度，今年2月，三位艺术家在印度当地开展了为期18天的现场写生和即兴创作活动。他们将以联展的方式向市民展示创作成果。
近年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人文景观频频走进艺术家的画框。
“海上丝路”的人文景观为何让中国艺术家为之神往？中国与印度等“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之间有哪些深厚的人文渊源？艺术家独特的观察视角，将为这一课题的开展带来哪些全新认知？“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艺术交往还存在哪些可对话的空间？本报记者就此专访了多位艺术家，解读相关艺术创作背后的文化意义。
1.发现之旅
行走乡间“触摸”印度文明
今年春节前夕，三位长居岭南的东北画家，沿着前人的足迹展开一趟特别的文化旅行：中央文史馆书画院研究员孙戈、广东省当代美术院副院长蒋悦、中国美协动漫艺委会副主任金城，踏足远在万里之外的南亚文明古国印度，在科钦、马杜赖、本地治里、金奈等地展开写生创作之旅。
孙戈向记者介绍，为了感受原汁原味的印度风情，他们没有选择游客熟知的印度北部，而是来到传统氛围更浓厚、人文气息更独特、民风更淳朴的南印度。他们从西往东在当地的原始村落穿行。“在18天时间里，我们只遇到两位中国游客，地域之偏僻可想而知。”金城说。
“我们以前看到的印度不过是它的‘头’，高贵、伟大、光亮；而现在我们接触到了印度的‘脚’，体验到了很多更真实、更接地气的生活与文化。”曾先后两次出访印度的孙戈如此感悟。
尽管起居条件极其清苦简陋，艺术家们每到一地，却总能得到源源不绝的艺术灵感。村落、神庙、菜市场、贫民窟、渔民作业区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路边的孩童、卖菜的妇女、晒太阳的阿婆……南印度人形形色色的生活情态，尽收画家笔底。
“印度最打动我的还是当地人的形象。他们的相貌、着装打扮、言谈举止，都特别能吸引我去驻足观察他们，尤其是顶着纱丽的印度女人，十分适宜入画。”孙戈说。同为人物画家的蒋悦，也对印度人鲜明的相貌轮廓印象深刻。他的作品大多以当地文化风俗为题。从画家以拙见巧的写意笔触里，观众可以感受到中国画家独到的观察视角。
深入乡间的写生旅行，也让艺术家领略印度鲜为人知的另一面。“许多印度民众虽然生活清贫，但对生活还是抱有乐观满足的态度。”攀爬过十多处印度教神庙，甚至亲口品尝过寺庙僧人用手直接塞到嘴里的斋饭，金城真切地感受到当地民众真诚的善意。
“就像‘盲人摸象’的寓言故事一样，我们只是匆匆走过南印度的一角，很难说这就是印度的全部。”孙戈认为，真正的印度还很大，值得人们去感受、了解和探索：“但无论如何，我们这次总算是真实地触摸到印度了。”
2.艺术之旅
艺术应探寻跨民族文化价值
印度之行，为艺术家们带来新的“印”象同时，也勾起了一段尘封已久的文化交往史。自近代以来，中印两国之间一直有着频繁的文化艺术交流。1924年，印度诗人泰戈尔来华，更在中国文化圈掀起一股印度文化热。随后，许地山、陶行知等文化人先后前往印度，博采文化新知。
前往印度“取经”的画坛名流同样不胜枚举，如徐悲鸿、叶浅予、石鲁等。徐悲鸿的代表作《愚公移山》便在印度完成。岭南画家也素有前往印度采风的传统。上世纪30年代初，高剑父曾远赴印度。岭南画派“折衷中西、融汇古今”的艺术思想，也深得泰戈尔的赞许。更重要的是，高剑父认为，此行让他真正接触到东方美术的源头。解放后，这一传统继续在岭南画坛传承。杨之光、林墉先后到访印度，留下不少经典作品。
“这些岭南美术的文化遗产，也为北方画家带来潜移默化的影响。”展览学术主持、广州美协原主席卢延光注意到，这次参与南印度之行的三位画家，都来自中国最北的省份——黑龙江，同时也在岭南生活多年：“长久以来，这两个地区都有着包容、开放的文化传统。这次采风之旅为岭南美术带来新的血液。”
与高剑父相似，对金城来说，印度之行确有“取经”求变的意味。近年来，金城的创作风格从动漫向国画转型。而在印度，独具风情的细密画为他带来了不少灵感：细密画擅长叙事，内容充满哲理，反映出人与自然的和谐。“它与印度精致的纺织技术一起，告诉我们何谓文明古国的‘工匠精神’。”他说。
“我过去的国画创作更像是‘闭门造车’，而印度的写生之旅让我心里感到很踏实。”金城说。卢延光发现，印度的采风让他的落笔越来越大胆：“他的作品避开了自己最擅长的对女性人物的刻画，改而挑战老人、儿童等题材，为要丰富自己的‘戏路’。”
金城则对记者表示，异国他乡的采风之旅，也令他对国画产生更深刻的思考。他认为，水墨本身存在着更国家化、多元化表达的可能：“比如线条技巧的运用，印度细密画就有不少技法值得我们吸收。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艺术应该增强自身跨民族的文化价值，形成艺术语言的穿透感。”
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交通与通讯技术的便利，让异国他乡的艺术素材变得唾手可得。但在金城看来，艺术家走出国门采风的必要性仍然不减：“道听途说与亲身体验得到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前者只有概念化的知识，后者才能融入到思考之中。”
3.人文之旅
画家有责任唤起历史沉思
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沿线国家，印度文化与中国存在不少交集。在印度南部的古港科钦港湾入口处的海边，一件利用杠杆原理制成的捕鱼工具，分外引人注目。它流传至今已有将近600年历史。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种当地渔家世代相传的谋生工具，故乡竟在遥远的中国。
“这种捕鱼工具当地人叫做‘中国渔网’，据说是在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带过来的。”孙戈介绍，郑和的船队当年曾驻扎科钦，向当地渔民传授中国先进的打鱼技术。而在第七次下西洋途中，郑和就去世于印度西海岸的古里。如今，矗立在科钦古堡前的“中国渔网”，成为中国船队“授人以渔”的最好见证。
除了“中国渔网”，印度当地的文化史迹同样为艺术家带来惊喜。卡塔卡利舞是印度唯一还保持用梵文演唱的古老剧种。为了描绘卡塔卡利舞者的神韵，他们深入幕后采访了有关演员。画家们还走访了孔雀王朝留下的多处古迹。金碧辉煌的神庙埋没在荒山野岭之中，文明兴衰的强烈反差令人感慨。“我们能从中感受到昔日文明的繁荣、战争对文明的破坏以及文明的再生。”金城说。
作为印度的精神象征之一，“圣雄”甘地同样不约而同地走进三位画家的笔端。“我们在中国只听说他的大名，却不了解他在印度民众心目中的地位，直到我们踏足甘地纪念馆。”蒋悦为此创作了《甘地：大道之上》。在这幅本次展览尺幅最大的作品中，甘地的形象却被刻画得异常的小：这位骨瘦如柴的老人，正顶着烈日与民众同行，画面强烈的反差给观众带来难以言表震撼。
除甘地之外，金城也通过画笔向印度诗人、哲学家奥罗宾多致意。在上世纪20年代初，奥罗宾多长年隐居于印度南部的本地治里。他呼吁从精神层面改造印度。受到其思想的启发，法国建筑师罗杰·安吉在此设计了一座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名为奥罗城。
“如今，奥罗宾多的理念已成为人类的追求目标，我们从中可以感受到文化对人类进步带来的力量。”在金城看来，“一带一路”并不只是一个经济层面的课题，它还需要精神层面的深度接触。艺术家有责任用画笔讲好“海丝”故事，以文化视野对人类生存状态进行思考。
“艺术未必能解决多少现实问题，但通过我们的思考带来启迪，这就是艺术家的价值所在。”他补充道。
4.交融之旅
“一带一路”文化对话空间广阔
纯粹的民间性，也是本次南印度写生之行的显著特色。“我们来到了印度的最基层，有的村寨只有几十户人家，甚至从未有过外国人的拜访。我们的到来，反而成为村民眼里的一道风景。”蒋悦告诉记者，艺术家们在此期间与当地百姓同吃同住，一起参与劳动。
最为有趣的是，这18天的印度之行，还竟是一次“没有语言交流的旅程”。“我们的随行翻译是北印度人，对南印度方言一窍不通。这迫使我们只能通过原始的肢体语言进行交流。”尽管语言不通，孙戈仍然感受得到村民们的热情淳朴，他们都乐意义务成为画家们的模特儿。
“他们看见我们的作品，都会下意识地摇一摇头。”孙戈向记者解释，与中国人的习惯不同，摇头在印度有欣赏和赞许的意思。蒋悦还手把手教会了村民拍摄照片：“这些村民从来都没有摸过数码产品，但几天时间下来，他们就当上了我们的随行摄影师。”
“我们这是一次纯粹的‘民间外交’。”金城笑着说。不过，在孙戈看来，未能与当地艺术家进行深入对话，是本次行程留下的一个遗憾：“我们对印度还有很多疑问，而且大部分都未能得到解答。我们只能先通过自己的身体力行去发现和感受了。”
“其实，从文化产业的角度来看，‘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之间还存在着很多可以对话的空间。”在本次旅途中，金城发现：“印度的电影市场如此庞大，好莱坞动画《头脑特工队》只收获120万美元的票房，可见外来文化对印度的影响有限。”他还得知中国传媒大学学生动画作品《欲望门》获得了2016印度BAF动画大奖，“说明我们的影响力正在不断提高。”
此外，金城还观察到，随着劳动力成本提升与转型升级的需要，中国的动漫加工环节正在向国外转移。而与之相应的是，印度未来可能在这一领域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中印两国未来在动漫产业的合作，还有十分广阔的空间。
金城向记者透露，作为“一带一路”的系列活动，他计划将在罗马尼亚展开下一站行程。对于广东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艺术交往前景，卢延光同样充满期许。他希望，这种采风活动能打造成广东的一个美术品牌，更多岭南名家能够走出去，让广东在“一带一路”的艺术地图上发挥枢纽作用。
●南方日报记者 杨逸 实习生 何健怡 通讯员 洪雯雯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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