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州日报记者 刘苏 图/徐州日报记者 孙井贤
玉之所以成为器,是经过百般精雕所成,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而琢玉之人,必须用心灵与之对话,慢慢品味它,读懂它,呈现它。这其间的揣摩与思索或许并不比刻刀所下的功夫少。
好玉不多见,好的琢玉之人更是难得。
1972年出生的蒋大昶,是徐州工艺美术界升起的一颗新星。近年来,他创作的玉雕作品接连在中国玉石雕“百花奖”和上海“玉龙奖”“神工奖”评选中摘金夺银。而这位风头正劲的玉雕艺术家从事玉雕竟然还是半路出家,1998年接触玉雕,2005年开办自己的玉雕工作室,2010年开始斩获奖项,蒋大昶用12年的时间从一个玉雕工匠成长为一位玉雕师。
生意与手艺
梳着偏分半长卷发,手提LV皮包的蒋大昶看上去更像个生意人,而不是手艺人。其实说他是生意人也没错,他的玉雕工作室接受线上线下的来料设计,生意很是红火。
但对于生意和手艺,蒋大昶历来分得很清,虽然工作室加工雕刻的玉器很多,但市面上落有蒋大昶名款的玉雕却真没有几件,“多数都被博物馆或私人收藏了”。
生意重在跑量,而手艺讲的是传承和超越。说起蒋大昶的师承,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其实是半路出家,之前是做空间设计的,只是儿时常跟小伙伴去玉雕厂玩,再加上祖籍苏州,改行后就选择了玉雕这一行。
半路出家,靠自己的“琢磨”,用12年时间,就拿下了中国玉雕行的顶级奖项“百花奖”,蒋大昶说,其实玉雕的技术并不难学,略有基础的人,花上5年的时间,就能把镂雕、透雕、高浮雕等难度较高的技术全部掌握。但玉雕的技艺却是无止境的,“一朵花谁都可以雕得很美,但要想把一朵花雕出感情,雕出让人似曾相识的遇见感,这就不是学5年就能做到的了”。
“有人花3小时就能雕出一件作品,那是做生意,而我有时光创意就要花3年的时间。”蒋大昶说,自己今年获“百花奖”的那件玉雕就是花了3年才完成创意的。
2012年,一位朋友兴冲冲地带来了一块玉料,说是花30万赌石赌来的。蒋大昶接过一看,这块玉料表面一层褐红色玉皮,手感也挺温润,但他心里仍有一丝忧虑,毕竟没剖开,玉石内部是什么情况,谁也无从知晓。剖开一看,朋友傻眼了,内剖面上满是黄色和黑色的斑点,宛如一张白嫩的脸上长满了麻子,看着就让人心疼。
“这下输惨了。”看着朋友懊丧得无以复加,蒋大昶觉得也帮不上别的忙,只能用好的创意来挽回些损失。
做锦灰堆、利用皮色搞俏雕……因为星罗棋布的黄黑斑点,一套套设计方案最终被一一否决。“缘分未到,那就放在那里耐心等待。”直到2015年的3月,徐州博物馆举行“维商其祥——殷墟出土文物珍品特展”,里面展出了大量的卜甲、卜骨。看着这些甲骨,蒋大昶突然间就来了灵感:那层有些沧桑感的褐红色玉皮,不就可以做成甲骨吗?
从博物馆回来之后,蒋大昶立刻和几个合伙人提了自己的这个灵感,大家都觉得可行。于是,蒋大昶开始翻阅资料研究甲骨。他在翻阅资料的过程中,看到一篇文章,里面翻译出了一片甲骨中的文字:不雨。其雨之夕,允。今夕其雨,获象。后来,他将这段文字搬到了这块玉料上。而有瑕疵的那面也被蒋大昶做成了星象图,在上下左右四个方位,用线条将几个黑点连成四个星座,硬生生地将“脸上的麻子”变成了“天上的星星”。这星座也不是随便连的,是按四灵二十四星宿位置来的。为了表明这个,蒋大昶在这块玉料的上下左右雕出了朱雀、玄武、青龙、白虎。
如此脑洞大开的设计,让所见之人皆为惊叹。2015年,这件玉器获得了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金奖;今年7月,又参展了中国当代工艺美术双年展。一个创意,让“废”料彻底起死回生。
技法与道法
在蒋大昶的玉雕概念中,玉雕不能有“匠人之气”,但一定要有“匠人精神”。以前工匠的那份专注与执着,给作品带来了感动与美感。而今的诱惑太多,对传统的“匠人精神”有着极大的冲击,这就更需要手艺者屏心静气、秉承传统,将玉的生命与活力体现出来。
蒋大昶在接外来加工订单的同时,每年都要潜下心来创作两三件“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如何创作出富有创意而兼具美感的玉雕作品,是蒋大昶一直在思考的。他并没有一味地追求技法上的创新,而是立足于传统,用自己的理解诠释新的玉雕艺术。
汉玉的精美一直有口皆碑,蒋大昶平时最爱干的事就是去徐州博物馆看这些玉器,一年得去好几十次,百看不厌。“虽然看了有几百次了,但每次去都会感慨古人技术的精湛。”蒋大昶说,“我也带过很多玉雕大师去看,他们看完都表示不可思议。”
他说,汉代以前的玉雕大多以造型为主,汉时则发展了透雕、刻线、浮雕、粟纹等多种装饰加工方法,在雕刻手法上也有所创新。在十多年的玉雕生涯中,他一直努力将汉代玉器纹饰与现代玉雕相结合。此外,蒋大昶还不断从汉画像石中汲取营养。他最近几年的获奖作品都融合了汉代元素,继承了汉代艺术风格。
荣获2012年中国上海玉雕“神工奖”创新金奖的作品《以古鉴今》,就取材于徐州汉画像石《车马出行图》,仅截取其中一辆车马。作品别有新意地选择了新疆和田墨玉籽料,质地细腻、温润、鲜亮。在造型设计上,巧妙地将汉镜的钮作为玉牌的挂钮,两个半圆的汉镜遮面,自然形成了玉牌的牌头,并在汉镜的纹饰上设计了两条龙两只凤,一正一反组成了汉代的饕餮纹饰。玉牌背面采用汉印规制,雕刻一方“以古鉴今”的汉印,玉牌边框则用汉代玉雕风格的纹饰来表现。整个作品看起来古朴大气,意境深远。此作品,在2014年时又获得“中国玉雕名家名作精品邀请展”特别金奖。
说到此,蒋大昶提到了今年7月在“中国当代工艺美术双年展”中进行的一场名为 “技·道与中国工艺美术的未来”的研讨会。全国各地的近百位工艺美术行业的专家、大师、从业者们济济一堂,其中20位专家就“技与道”这一话题发言。大家的意见很统一:工艺美术要发展,不能简单停留在“技”的层面,“道”应该是永恒的,“道”是文化的价值观,“道”是当代对未来有影响的价值认知。理论修养、理论认知水平决定创新的方向,这是很重要的两个板块。
“神韵和内涵就是作品的魂,没有灵魂的作品只能作为一件摆设。这是我所理解的‘道’。这就需要作者有较高的艺术修养和社会担当。”蒋大昶说。
专一和旁杂
走进蒋大昶的玉雕工作室,里面随意摆放着紫砂、瓷器,墙壁上挂的也是一幅故宫馆藏青铜器的照片,留给玉器的空间被大大地挤占了。
“谁说玉雕工作室只能摆玉器,对于我来说,这些都是我创作的灵感。”蒋大昶笑着说,“绘画、书法、雕塑、剪纸、皮影,甚至电影等,都为我的玉雕提供了营养。”
蒋大昶的祖父叫蒋吟秋,是江苏吴中著名的书法家,老家浓浓的书香氛围让他爱上了书画艺术。小学和中学期间,他接受了书法和绘画训练,也培养了他对艺术的热情。蒋大昶凭着对传统中国画的认知,将中国画表现技法不断转换为玉雕语言,使玉雕作品意境深远,回味无穷。比如大胆运用“计白当黑,计实当虚”的设计,精雕细刻处预留了体会的互动空间,留白处扔出了回味的想象意境。“这是我们在做雕刻时追求的一种高度,就是用一点点雕工就把我们要表达的意境或者思想表达到一个极致,把原材料天然的美释放出来。”蒋大昶解释道。
在接触玉雕之前,蒋大昶从事的是装饰工作,养成了参观各地各类艺术馆、美术馆、画廊、酒店和各类工艺作坊的习惯,并从这个过程中吸取了大量和艺术有关的信息和资料,开拓了视野,开阔了眼界。他感叹798艺术工作者工艺的精美和时尚,也感叹东西方艺术居然可以得到这么完美的融合。于是,他也将西方的雕塑艺术试探性地融入到玉雕的领域,但仍保持玉雕的传统韵味,不唯古,也不一味求新,妥善地处理了传统与创新这对矛盾关系。
从装饰业到玉雕艺术,看似离体未远,其实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一方面是技艺的精进,一方面是学识的提升,再有便是精神层面的进步。每一次发展和转变都是对自我的挑战。对于将来的规划,蒋大昶有着自己的想法,虽然我们无法尽知,但随着时间的沉淀、阅历的丰富、技艺的精进,他的下一件作品一定更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