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白与南国绿、木棉红与青松劲
原标题:先生之风铸就画院之魂
黄志坚 《龙虬》
刘仑 《岭南四时春》
黄志坚 《双松》
自近日起到9月8日,“先生之风——刘仑·黄志坚艺术文献展”在水荫路“广州画院·先生画馆”举行。
作为广州画院的首任院长,刘仑先生笔下“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白色雪山和“骤雨初霁,云浮绿岛”的南粤翠色,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梳理他的百岁人生,发现他还能动刻刀,刷油画,并为电影做美术顾问,作品入选教科书且屡获大奖。
作为广州画院的首任副院长,黄志坚先生笔下如虬龙盘曲的红棉和苍劲昂扬的青松,也让人过目难忘;而回望他丰富而多舛的人生,会发现他学识极渊博,理论素养很高,于岭南画派的继承与发展有着精妙的见解。
通过多样的作品和文献资料,观众会感受到两位先生的风骨铸就了广州画院精神品格的底色。
文、图/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江粤军
刘仑
为人生而艺术 纵横大江南北
1913年,刘仑生于广东惠州。少年时喜欢字画,尤其爱收集香烟盒里的画片。小学毕业后,因为画画好入读惠州中学,更得姐夫陈凤俦的指点,学习《芥子园》和《画学心印》,常临画到深夜,在老师眼里是美术“神童”。受进步思想启蒙,刘仑还为“五一”“沙基惨案” 等纪念活动画了不少革命宣传画,张贴全城。
因此,中学毕业后刘仑顺利考取了广州市立美术专科学校,得到陈之佛、倪贻德、谭华牧、黄君璧等老师悉心教导,无论西洋画、中国画都名列前茅。1934年,他到广东防城县任中学美术教师,受鲁迅先生介绍德国版画家珂勒惠支的文章启发,确立起“为人生而艺术”的信念。为响应鲁迅先生倡导的新兴版画运动,他利用课余时间上山采石,摸索石刻版画技巧,以当地人民生活为题材,自磨自刻了24幅石版画作品。并将其中较好的5幅寄给鲁迅先生,被鲁迅记录在了《鲁迅书简》中。这些作品构图复杂,层次清楚,气氛热烈,人物生动,是对鲁迅建议“参酌汉代的石刻画像”的最早回应。故刘仑被誉为中国第一位现代石刻版画家。无奈经历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他的版画作品大多毁于战火,好在鲁迅先生收藏的这五件都保存了下来,才使得他的石刻作品没有彻底被湮灭。现在《河傍》《市街》由中国美术馆收藏,《路边小贩》《劳累》等由上海鲁迅纪念馆收藏。
1935年,刘仑奔赴日本学习木刻,由日本“白与黑”版画社出版个人版画集《北中国乡土玩具集》。归国后,1938年,为应对抗日战争期间物资缺乏,他还自创了竹笔(将竹子一头砸成竹丝、一头削出竹尖),画出《广州沦陷》等一批写实作品。因为效果很不错,后来,胡根天先生将竹笔画推广到美术教学上。
恪守“为人生而艺术”的准则,还让刘仑无怨无悔地纵横大江南北。1948年,他在中山大学任教时,应邀参加毕业班学生到台湾地区进行教育考察后,又独自到台南高山族地区采风三个月,回来后出版了《在台湾南部那边》画册。
1951年,南京军事学院成立不久,急需各方面的专业教员,在赖少其的推荐下,刘仑成为政治部文工团任美术教员,之后又成为《解放军文艺》编辑部第一任美术编辑。自此,他更是自觉深入边疆进行创作,甚至四次重走长征路。1957年,他创作的《红军过草地》油画被中央、军委、总政共同审定为文物并编入教科书。1964年,他创作的《奴隶翻身图》国画荣获首次设奖的“第三届全军美展”优秀奖,受到周恩来总理的好评……种种荣誉,都展现了他“出去,要有猎人的眼睛;回来,要有佛家的心净”的艺术观。
南归雁、情思切
没骨山水开生面
尤为难能可贵的是,63岁的刘仑从部队转业回到广东,映入眼帘的乡景,迎面走来的乡亲,亲切熟悉的乡音,让他宛如一只“南归雁”,沉浸在鸟语花香的绿色怀抱中,吟诵着《榕公公》,开始激情满怀地创作水乡系列作品,将南国的“绿”与高原雪域的“白”淋漓尽致地展现于笔下。正如他自己在画语录中所说的:“宝剑情歌,绿与白,就是我!”正是在强大的艺术热情支撑下,刘仑创作出别开生面的没骨山水画。
早在1958年,刘仑就到故宫临摹古代花卉长卷、人物画,认真学习传统,在此基础上,他又始终勇于创新突破。这一年,他还出任中国第一部彩色宽银幕电影《万水千山》的美术顾问,为导演、演员提供80余幅剧本气氛图,被誉为电影事业的创新。
对于国画创作,刘仑是这样说的:“在优秀的传统基础上创新;师前人与师造化;生活泉与心泉交流;作品有个性、民族性和时代性;人品与画品并重;学前人,主要学他能启发我们再创造,而不以学得一模一样、仿制乱真为能事,那只能是练习或复制品,而非创作。要想渡过历史长河是很难的,但我一定要苦练,还要常问自己:应知道,他是范宽,你是谁?他是梁楷,你是谁?你应该是你!”
因此,1983年,他的《三峡图之三》被国家选送参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中国现代国画展”时,美国杂志评论认为其为中国没骨山水的代表作。他自己也认为:“中国的写意和大写意画,没有打稿细描和修改的种种约束,而更多地发自画家的素养激情和高超技艺,一气呵成于纸上,是闪光的画,是东方艺术之奇葩!”本次展出的《朱帘》《莲花山》等,都充分地展现了一位东江赤子对岭南大地的爱与艺术上的执着。
黄志坚
师其意不师其迹
独创出格花鸟画
黄志坚祖籍台山,1919年生于广州一个华侨家庭。18岁那年,他的作品《菊花》《群雁》就入选教育部主办的第二次全国美展。1940年,他考入岭南大学文学院社会学系,大学时翻译过英国人雷克思 科尔的《艺用树木解剖学》,毕业论文则为《艺术社会学》,可见其学养储备的丰厚。不过,他一生的兴趣所系,更在古文诗词和中国画艺术。
早在1937年秋,他就入岭南艺苑师事赵少昂,之后又师从何漆园学画山水。1939年他还参加了高剑父弟子黄少强领导的“民间画会”,并直接跟随高剑父学画、跟随叶恭绰学书法。而对他的为人、为艺、为文影响最大的,则非黄少强莫属。黄少强感时伤世、哀歌唱挽的人物画主题,以及融传统书法性线条笔法与民间生活速写为一体的风格,对黄志坚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让他一改花鸟、山水画创作而进入人物画领域。1951年,黄志坚的《腰鼓》和《春牛》参加华南地区第一次美展,备受好评。
此后,由于历史原因,黄志坚有二十年时间中断创作,直到上世纪70年代末才重返画坛,并以惊人的毅力和智慧完成了暮年变法。
1983年广州画院的院展中,黄志坚的花鸟画新品种引起美术界的惊诧。后来,他在广州美术馆和香港艺术中心举办个展,皇皇巨制,更加震动人心。有位行家看完画展后说:“这是个‘三开’画展,开眼界,开胸襟,开新路。”
而这大概得益于黄志坚虽历经磨难,始终没有放弃文艺理论与美术史研究的心志。他曾写作过《岭南画派的时代背景及其历史贡献》《论岭南派的特征》等文章,更曾直接谈道:“就师承关系来说,我当然是岭南派的传人……但后来我认识到,绘画是绝不同于工艺的, 学工艺以完全学足师傅为能事,而绘画酷似老师就是假冒老师,既不尊重老师也不尊重自己……多年来,我对岭南派是这样理解的:它不是某一种定型的画法模式,它只是本世纪最早出现的新美术思潮、一种主义。这个思潮、这个主义主张革新,主张吸取西画之长,融会中外古今,主张形神兼备、雅俗共赏,主张兼工带写、彩墨并重。这些主张都按我的理解接受过来了。如果从这个精神来理解,我是个‘师其意不泥其迹’的岭南派。当然,我始终相信,一个真正的画家,他的个性是重于派性的,甚至是一空依傍的。饮水思源,我当然要感谢前辈和师承,但我个人独特风格的形成,更多的是由于自己的探索和时代的影响。”
正是寻求个性的动力,使黄志坚创造出“岭南春色郁郁葱葱稚丽而雄伟的意境”。那如钢浇铁铸的《龙虬》《双松》,至今仍让人精神为之一振。《龙虬》原作目前正在广东美术馆参加“大潮起珠江——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全国美术作品展”,观众也可一睹为快。
1994年,黄志坚病逝。这让广东文化界的精神斗士廖冰兄伤痛不已,写下了这样一副挽联:
重师恩,轻宗派,独创出格奇葩,好个“白头新秀”。
忠史实,鄙私心,敢判讹言谬语,勇哉“画国包公”。
承先生之志 开全国先风
谈及刘仑、黄志坚两位老先生,广州画院院长方土是这么说的:“首先,他们真的是‘老院长’,他们当时筹建画院的时候,已经是年到花甲的人,刘仑先生更已是七十岁老人,而建立的画院,招进的画家都是三四十岁。因此,他们搭建的是一个年轻的画院,构成了一老一新的局面。雷坦的《飞夺泸定桥》、刘仑的《红军过草地》分别被编进教科书。黄志坚笔下的木棉则影响了陈永锵。这种‘新老传承’构成是广州画院的特色。另外,刘仑的作品涵盖了版画、油画、国画,他的国画题材更覆盖人物、花鸟、山水,这个本事是现在的职业画家所应该具备的。而黄志坚的理论修养很高,很有才。这两位多才的前辈对后面的广州画院,奠定了一个传统,形成了一种精神。”
的确,今天广州画院在中青年画家的培养上,特别是在青苗计划上,可谓承先生之志,开全国先风。无怪乎广东画院党组书记、副院长林蓝用“致敬先生,提携后学”八个字来形容广州画院近年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