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梅森投拍新的反腐剧《人民的名义》

 ■新闻背景

  2月9日（大年初二）中午，我和一帮朋友为回徐州过年的梅森送行，因为由他任编剧和艺术总监、李路导演任制片的大型反腐电视剧《人民的名义》，年初三在南京东郊宾馆开机。该剧领衔主演陆毅、张丰毅、柯蓝、吴刚、张志坚、高亚麟等悉数出席开机仪式。3月12日，周梅森回徐处理家事，我们又得以晤面，聊天便从刚开机的《人民的名义》说起……

  主持人：众所周知，你的作品，如《中国制造》《绝对权力》《至高利益》《国家公诉》等，曾经多次引起广泛而深远的社会影响，你却在如日中天时突然封笔，让我这个读者兼观众非常好奇和不解，你为什么突然不写了？

  周梅森：作家的创作需要激情，需要新的发现，而当时我已经出了一系列这方面的小说和影视作品，我的积累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如果不能突破自己，我就没兴趣再写了！另外，就是现实让我越来越失望，腐败现象愈演愈烈，权力越来越肆无忌惮，民众情绪很大，很长时间里我已经找不到多少让我振奋的东西了！实话实说，有一阵子我挺悲观的。

  主持人：听说你此次创作《人民的名义》，是在最高人民检察院影视中心多次力邀下才最终得以实现的，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不愿重新出山吗？

  周梅森：我当初不愿写，是因为我的疑惑与担心正是在筹集《人民的名义》拍摄资金的过程中，许多文化国企对此有疑惑与担心。说来你可能不信，本剧1亿多的拍摄资金居然全都是民企和个人的投资，唯一一家文化国企涉足，还是以借款的形式。这让我感慨万端。某位大型文化国企的老总直言不讳地说，你这种反腐剧，风险实在太大了，赔了我要被上级追责，赢了于我也没什么好处，我干嘛要冒这个风险投资呢?其实，还有个原因他没明说，都是在官场混的，何必要干这种得罪同僚的事呢?他说的有没有道理?有道理啊，我若是文化国企的头儿，我也不投这类政治剧！你看新闻刚刚报道的，一个宫斗剧，还没开机呢，就定下了两家卫视和网络独播，已经十几个亿进账了，这真让我羡慕啊！假如这次《人民的名义》真让投资的朋友们赔了钱，我也得下海写手撕鬼子、宫斗剧去了，得还账啊！

  主持人：我想插一句，你当初疑惑与担心什么？

  周梅森：你知道的，这些年反腐剧不让上黄金时段，一个剧上不了黄金时段就意味着收不回成本。没名也没利，谁愿找这麻烦事?所以这十年来就没有反腐剧！所以范子文主任代表最高检来找我时，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为一部剧到处去吵架、骂人，我心脏可是装了3个支架的！但子文反复劝我，说是得到国家广电总局及有关部门支持的，十八大后反腐这么轰轰烈烈，却没有一部作品反映，不对的！后来的事实证明，最高人民检察院和国家广电总局的确很支持。事实说服了我，我也知道历经磨难的中华民族有这几十年的发展很不容易，我不希望严重的腐败毁了它！

  主持人：你认为腐败会毁了这几十年社会发展的成就？

  周梅森：腐败会造成阶层对立、政府信用缺失、民粹情绪弥漫。一个民粹情绪严重的社会是很可怕的。那么，民粹情绪为什么越来越严重?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日益严重的腐败。再有，就是一些富人、明星的不自重，到处炫富，买个小包包，买个鞋，也拿出来炫，这不是在社会伤口上撒盐吗?富人形象越差，社会心理越失衡，仇富、仇官、仇名人的现象就会越蔓延，人们就越没安全感。

  主持人：你在《人民的名义》中有一场戏，一个叫王文革的工人 ，为了他们的所谓“维权”，先是挟持了犯罪嫌疑人的儿子，后来又挟持了老检察长陈岩石，而这位老检察长恰恰是一直帮助他们的人。你这样设置，是不是出于对玉石俱焚的担忧？为什么又不设计让狙击手击毙了他？

  周梅森：我想表达的是，腐败对社会、对民众的伤害是深远的，如果民众不能从正当的途径讨回自己的东西，有些人就会铤而走险，做出极端的事！现在群体性事件，乃至极端恐怖事件时有发生，反映出我们社会上普遍存在的暴戾之气，而政府一旦应对失当，就有可能诱发新的更为严重的问题。你比如才发生的四川阆中以公审形式来对待讨薪民工，一下就引爆了整个社会的极度反感情绪。如果不是上级政府立即启动问责程序，那么它对社会心理的伤害将是难以估量的。所以我在剧中不以激烈的方式来处理王文革，而是以沟通、对话的形式来解决矛盾，要知道王文革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批人啊。

  主持人：是的，我也不赞成王文革的做法，却更反感示众讨薪人的行为。如果他们的诉求能够得到支持，谁会采取这么激烈的方式啊？所以我们希望大众传播平台能够成为一个促进民众之间沟通、理解的平台，在消除或缓和极端性社会矛盾方面起些作用。

  周梅森：直面现实是需要勇气的。当我们忙着手撕鬼子、宫斗、穿越的时候，中国社会的民粹主义者则倾向高度关注社会弱势群体或弱势化群体的利益诉求，他们在很大程度上采取了一种富与穷、精英与平民、资本与劳动、权力与百姓、强势与弱势对立的态度。他们赢得了一些民众的拥趸，我们放弃的阵地他们自然地接了过来。所以我说我们的文化主管部门应该研究出台一些政策措施，对文化国企单位领导的考核不能只限于经济指标，他们有责任有义务承担起必须承担的社会责任，他们应该有些家国情怀。其实，这次拍摄《人民的名义》，我明显感觉民营企业家的家国情怀比一些文化国企强，他们宁可赔本也愿投资，因为他们认为党和政府再不反腐，他们的日子也没法过了。

  主持人：作为一名普通观众，我不明白怎么就认定人们就喜欢手撕鬼子之类的东西呢？说真的，我已经很多年不看电视了。

  周梅森：收视率呗！多年前崔永元就说过收视率是万恶之源，真被他说中了。这些年，我们已经失去了最优质、最有实力的观众，而这些流失的观众不能为收视率作贡献而益发没有他们看的东西了，这是一种恶性循环。

  主持人：这真是一种悖论啊！作为一个观众，真不知道要想做个有良心的影视作品这么难！

  周梅森：所以现在，当我看到一个好东西时，我都对他们的制作者表示深深的谢意，谢谢他们能够不为物欲所动，给我们一次艺术的享受，真的很难得啊！所以我也深深地感谢那些加盟《人民的名义》的投资人和艺术家们，尤其是艺术家们，他们带着极大的热情，以友情价格参演《人民的名义》，用他们的话说，但凡真正的艺术家，就不会喜欢装萌作傻、手撕鬼子，那没有创作的乐趣。

  主持人：那你创作《人民的名义》时找到乐趣了吗？

  周梅森：刚开始写的时候我确实有过担心，因为现实中反腐大戏天天上演，生活的精彩已经远远比文艺作品精彩，贪官们的演出也远比影帝们出彩，那么我的作品拿什么来吸引观众呢？

  主持人：我注意到，《人民的名义》同你以往的作品有很大的区别，你对人性的挖掘更深了，这是不是你对自己的突破？

  周梅森：算是吧！以往我注重宏大的叙事，这是我比较擅长的，但现实生活太精彩了，我可以信手拈来，所以就把精力用在了各色人物的人性挖掘上，写得非常顺，也很快乐，符合我的人生准则，干自己喜欢的事，顺便把钱赚了！

  主持人：你准备把这种快乐持续下去吗？后面还有什么写作计划？

  周梅森：我现在对大型国企反腐很有兴趣，正在做研究，这一块很少有人涉猎，因为国企的财产是人民的财产，所以暂定名《人民的财产》。

  主持人：的确，您的笔写不出轻松。下面，说一说相对轻松的话题吧，您对家乡徐州的发展变化有什么看法？

  周梅森：你知道我是大年初二中午从徐州赶回去的，就在回南京的高铁上，也就个把小时的时间，我翻阅了徐州的一本口袋书《爱上徐州》。这些年来，徐州的经济文化建设日新月异，提出的城市革命、智慧增长很好！我想智慧城市建设应该持续关注民生，解决发展问题。关注民生是城市建设之魂，一座城市宜居的标志，不是钢筋混凝土的丛林，而是大街小巷里面市民的切身感受。城市是为了给人民提供更好的生活，城建以人为本就是应有之义。徐州近年来城区扩容提质步伐之大是前所未有的，比如徐州的地铁建设正紧锣密鼓，是功德无量的“善政工程”。只有把城建的重点放在改善市民的生活条件和居住环境上，集中资源提升公共服务和生活质量，城市建设才能称为顺民意、聚民心、得民心的工程。我以为，这正是城市发展的灵魂所在。

  建设大城市需要大手笔，更要有关注民生造福民众的大智慧。你知道漫天雾霾告诉了我们什么？民生是硬道理。

  主持人： 作家李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