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稳步推进的经济结构改革似乎已让中国经济体味到了一丝痛处。澳新银行(ANZ)中国区首席经济学家日前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表示,正在加剧的通缩风险应成为当前货币政策关注的一个重点。他期盼国内金融改革的明确路线图可以尽快出台,而在资本账户开放上,民间资本如何到海外投资还要做出更多努力。
通缩压力日益加剧
第一财经日报:近段时间关于宏观经济形势的数据不是很好,整个市场气氛也比较悲观。你对未来一段时间中国的经济增长持何种态度?
刘利刚:今年宏观经济增速7.5%目标能否完成是一个最大疑问。中国三季度GDP增速为7.3%,而四季度至少达到7.6%以上的增长水平压力很大,中国或出现GDP增长首次不达标的情况。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当前所面临的不是通胀而是通缩的压力。从近期公布的一些价格数据来看,PPI连续33个月现负增长,10月CPI同比上涨1.6%,而近期大宗商品价格的大幅下调和人民币的持续升值都会加速通缩的预期。
在一个通缩的环境下,企业投资会变得更加谨慎,银行也更不愿意向实体经济贷款;与此同时,中国企业当前较高的杠杆率会造成实际债务负担的加重,因为其在向银行还本付息时所支付的实际利息就比以前要增加很多,企业出现违约或倒闭的概率上升会导致银行因担心呆账坏账上升而使贷款更加谨慎,这将产生一种恶性循环的情况。
而从货币政策的角度,这是近期需要注意的一个风险,这也是为何美联储、日本央行和欧洲央行用量化宽松的政策工具(QE)来调整市场在危机后通缩的预期的目的之一。
日报:对于房地产市场的持续疲弱,你是否有所担心?
刘利刚:今年以来,房地产投资大幅下滑,而房地产企业又与一系列产业链相关联,如重工业、水泥等与建筑相关的行业,因此房地产市场的疲弱会对中国整个经济带来比较全面的负面影响。在某种程度上,人们对房价下降的预期也会加剧通缩的风险。我认为这次房地产市场的调整是周期性的,随着限购的退出,一套房定义的调整,和户籍政策改革的加速,房产市场应该由冷转温,但这次下调周期会长些。
但从中长期来看,中国的房地产市场风险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因为中国的城市化在加速进行,若中国可以保持中长期6%至7%的经济增速,对房地产价格一定是一个利好的状况。不过如果短期内这些风险处理不好导致房地产价格加速下滑,也会加剧宏观经济的风险。
全面降准或更加有效
日报:如何评估今年以来央行定向宽松的政策效果?总体而言,你认为当前的货币政策是适当的么?
刘利刚:目前央行所进行的货币政策不管是通过短期的公开市场操作,还是对商业银行通过SLF(常备借贷便利)注入流动性,所起到的效应还是不尽如人意,并没有传统的货币政策工具来得有效,因此我们已经看到今年经济持续下滑的状况出现。
近期的14天正回购操作,意在将压低的货币市场利息传导到存款和贷款利息,而在现行存款利率受管制的货币框架下,加上影子银行效应,存款利率甚至有上升趋势,因此企业融资成本居高不下。新的货币政策工具因传导效应并不顺畅而没有达到目的。
此外,央行也通过三个月的SLF先后向五大行和股份制银行注资,问题在于这样一个SLF的流动性注入与存准率的下降对经济所起到的作用是完全不一样的。SLF利息至少在3.5%左右,而银行获得这种短期的流动性可能不会在长期或者说1年期贷款给实体经济。因此,SLF对实体经济的影响不是很大。真要使SLF有效,央行应向市场明确表示SLF到期后银行可以自行选择延续。
日报:可否预期一下,年底前央行会有怎样的货币政策出台?
刘利刚:中国两种传统的货币政策调整工具,在当前存款利率管制的情况下,降息的传导效应并不顺畅。我一直认为,在现有条件下,降准(数量工具)比降息(价格工具)会更加有效,这也是为什么数量工具在前一阶段实行比较多的原因。而当务之急就是把量放大,将更多的流动性注入银行系统,其可能会向企业发放更多中长期贷款。
国内金改应优先于资本项开放
日报:沪港通被认为是中国资本项下开放的一大跨步,在你看来,下一步中国开放资本账户的试点是否会扩展至其他金融资产?
刘利刚:当前中国的资本账户,其实在资本流入的管制上已越来越少,下一步应该在资金外流,特别是民间资本如何到海外投资方面做更多努力。如央行正在考虑的QDII2,使居民可直接通过国内机构投资者在海外购买股票和房地产;以及RQDII,人民币可直接打到海外,在人民币离岸中心直接兑换成美元或当地货币,用以直接投资海外资产。
而今后一段时间,金融改革的重点其实是国内金融市场的改革和开放。现在利率市场化只进行一半,如存款保险制度的建立,以及可以考虑尽快推出一个短期的市场利息作为货币政策的传导工具。此外,应该鼓励更多的民营和外资进入中国金融市场增加竞争,使中国的金融系统更加有效,而在对外资放松方面的政策目前还没有看到;更重要的是,国内资本市场以后还应大力发展公司债和地方债市场,如制度的建设,能否有一个统一债市监管机构。
在国内金融市场并未非常有效的情况下,贸然过快地放开资本市场,所面临的金融风险会大幅上升,因此政府明年能否给出一个明确的金融改革路线图至关重要。
日报:今年人民币国际化步子迈得很快,特别是在离岸市场的布局方面。人民币国际化以后可能会从先前主要由贸易项下,转向越来越依赖资本项下业务的推动,你是否认同这一观点?
刘利刚:应该是这样子的。人民币国际化的路线图,就是让人民币从贸易结算到贸易融资再逐渐成为外汇储备货币,而最终达到储备货币的要求是中国资本账户的开放,以及人民币可以在全球进行交易。
人民币目前已可以和包括美元、日元、欧元、英镑、澳币、新币和新西兰元在内的主要货币在上海外汇交易中心进行直接交易,这意味着将来,中国市场这些货币的流动性也会影响新加坡、伦敦的外汇市场。如果人民币兑欧元在中国市场和伦敦市场存在价差,很多套利行为就会出现,市场的有效性将会充分体现出来。
日报:近段时间,美元对大部分货币劲涨,不过,人民币自今年5月以来却对美元累计升值。人民币似乎比美元更“强势”?
刘利刚:人民币跟随美元继续升值,现在已经变为一个很强的新兴市场货币,这对中国的出口企业影响非常负面。同时在国际大宗商品价格大幅下跌的情况下,一个很强的货币也会加剧中国的通缩风险。
而在某种程度上,人民币的强势地位与中国当前的宏观经济并不匹配,预期央行对人民币进一步干预的可能性比较大,澳新预期年底人民币兑美元在6.12左右。
从基本面来看,我们所面临的问题还是资本的流入远远大于资本的流出,特别是欧美日三大央行都还在进行非常宽松的货币政策刺激经济,促使资本整体流向中国,那么人民币一定会被资本的流入推向一个逐渐升值的状况。未来还要看中国政府是否鼓励资本特别是民间资本流出,若没有双向资本的流动,人民币很难变成一个有浮动性的汇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