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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 || 初唐诗人——骆宾

来源:小楼听雨诗刊  作者:叶嘉莹  时间:2018-09-21

叶嘉莹 

 

初唐诗人——骆宾王

 

这次我们要介绍骆宾王的一首诗,在此之前,还是先来讲一下当时的政治背景。大家知道,在初唐的政坛上发生过一件重要的事情,即武后称帝。武则天本来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一个宫人,那时太宗已到了晚年,而武则天还很年轻,太宗的儿子李治,也就是后来继位的高宗对武则天很有好感。太宗临死前,曾嘱咐说要让武则天在自己去世以后离开后宫。等太宗死后,武则天真的入道观做了女道士,可不久就被高宗接回来了。刚接回来时,她并没有被封为皇后,因为高宗本来有皇后,但皇后没有儿子;后来武则天生了儿子,又经过很多的宫廷斗争,她最终做了皇后。在中国过去的社会里,妇女是没有地位的,所以凡是妇女想要夺权的时候,她一定要用更厉害的手段。武则天就是这样做的,她原本有四个儿子,结果其中两个被她害死,一个被她废掉。后来,她立了最小的儿子睿宗,自己垂帘听政;不但如此,最后她真的做了皇帝,而且改国号为周,这是初唐政治上的一件大事。

 

同时你要知道,中国古代的读书人要想实现自己用世的理想,除了做官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而做官就有可能遇到政治上的夺权斗争,这时,你是依附夺权的这一派,还是不去依附它?你必须要采取一个立场。在讲魏晋诗歌时,我们曾提到“竹林七贤”。那时,曹魏政权快要灭亡了,司马氏一家展开了夺权的斗争。而这些诗人,像阮籍、稽康、山涛、向秀等人,你们去依附哪一派呢?你是要保全原来的曹魏政权,还是依附司马氏这一派?同样,在唐朝有武则天夺权的斗争,而初唐的这些诗人,你是要依附武后这一派,还是要保全李唐宗室,反对武后的夺权?所以中国的诗有时讲起来很麻烦一一凡是讲任何一个诗人,总会牵涉到时代、社会等种种因素。国外的一些批评家非常反对这种讲法,但是你没有别的办法,因为这些因素的确关系到诗歌的思想内容,关系到诗歌感发的生命。

 

好,现在我们还是回到唐朝来,看一看在武后夺权这样的政治背景下,当时的一些读书人选择了怎样的道路。先说杜审言,他在这两派的斗争中,既没有反对谁,也没有依附谁,而是站在中间的立场。另外有两个作者,我们现在还没有介绍到,就是沈佺期和宋之问,他们是依附武后的。不但依附武后,也依附武后的男宠——一般男子做皇帝,他们有三宫六院,有那么多的嫔妃;现在她女子做了皇帝,身边也该有很多的男宠。在这些人中,最有名的是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于是当时有很多人为了升官发财,就去依附这些人。我们说如果一个人肯卑躬屈节地跟那些属于男宠之类的人交往,你不管他怎么样,他思想品格的境界一定不会很高。所以沈、宋的诗虽然在艺术方面的成就也很高,但其内容的感发生命却是很浅薄的。再有,初唐四杰中,王勃二十几岁就死了,他还没有卷入到夺权的斗争中去;而且我们以前也说过,王勃这个人“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他虽然有才气,却没有很深厚的修养。而四杰中的另一个人——骆宾王又是怎样的呢?下面我们就从他的政治立场以及为人等方面来看一看骆宾王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

 

骆宾王 640684 ),婺州义乌(今属浙江)人。曾为道王下属,后来入朝为侍御史。这里说得很简单,我还要给大家补充一些内容。我们知道,王勃做过沛王的下属,他曾经替沛王写了一篇檄文《檄英王鸡文》,来讨伐英王的鸡不是吗?你看王勃在沛王府的时候,那是处苦处炫耀自己的才能,而骆宾王在道王府又是怎么做的呢?有一次,道王下了一个命令,让所有在他王府的属官每人写一篇文章,而且特别诗要表现出自己的才能,把自己的好处、优点都说出来,于是大家纷纷说自己怎么好怎么好。当时只有骆宾王认为这种竞争不好,所以坚持不写。当然,在现在的西方社会看起来,这种竞争也没有什么不对。就是说,一个人不是说不要好,也不是说不要强,你自己有才能,你可以表现出来。在外国,这是很公平的竞争。可是有的人,他们炫耀自己,就一定要把别人打倒,或者是说得很不真诚,或者是很夸大。所以,骆宾王拒绝做这种事情。

 

后来,骆宾王入朝做了侍御史,曾经屡次谏劝过武则天,因为不合乎当时的潮流,被贬为临海县的县丞 。那时,有一个名叫徐敬业的人要起兵讨伐武氏。这个人的祖父叫徐勣,又叫李勣。他曾跟随唐高祖、唐太宗等人争夺天下,有战阵的功劳,后来封赠的官位很高,而且被赐姓李。李勣死后,他的孙子复姓为徐,并起兵讨伐武则天。骆宾王也反对武氏专权,于是投到了徐敬业的手下,还写了一篇传诵一时的文章——《讨武曌檄》。徐敬业失败后,骆宾王下落不明。有人说他被杀了,有人说他自杀了,还有人说他逃走后不知所终了。

 

清代陈熙晋的《骆临海集笺注》是最好的本子,其中记载了一段关于骆宾王逃亡以后行踪的传说。刚才我们不是说到沈佺期和宋之问吗?相传武则天失败以后,宋之问被贬得很远。有一次,他经过杭州,在灵隐寺里过夜。那天晚上的月色很好,他出来散步时,突然间得了两句诗: “鹫岭郁岧峣,龙宫锁寂寥。”“鹫岭”,就是灵隐寺对面的一座山峰,据说是从印度的灵鹫山飞到杭州来的,所以叫“飞来峰”;“岧峣”是山高的样子。他说,在灵隐寺就看到对面高大雄伟的鹫岭。“龙宫”,由于灵隐寺在西湖旁边,而西湖的水中相传有龙王,又因为是夜里,所以显得格外寂静、寥廓。这两句诗气象确实不错,可是他怎么也作不出下两句来了,就在走廊上一边徘徊,一边念诵。这时,过来一个老和尚,问宋之问在干什么。等他说明情况后,那老和尚就说:“好,我给你接两句:‘楼观沧海日,门对浙江潮。’”他说,站在寺楼上可以看到东海的日出,而灵隐寺的寺门正对着那边的浙江潮,是那海水入潮的地方。宋之问认为这老和尚的诗作得果然是好,第二天早晨打算再去拜望此人,却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有人传说这老和尚就是当年的骆宾王,他讨伐武则天失败后,就隐藏起来做了和尚。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正史上并没有记载,我们不可完全取信。大家要是真正写考证的文字,你一定要注意哪些材料是正史的,哪些材料是传说的。总而言之,这是骆宾王的一段简单生平,而下面我们要讲的是他这首《在狱咏蝉》,就有一定的思想性了。

 

西陆禅声唱,南冠客思侵。

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题目是《在狱咏蝉》,注解上说,这是作者在唐高宗仪凤三年(678),因为上书议论政事,触忤了皇后武曌,因此被诬以贪赃的罪名而下狱,在狱中所作的一首诗。刚才我们说了,在初唐那种复杂的政治背景下,读书人所采取的立场是不同的。有的人站在中间的立场;有的人看到武后的权力大,就去依附她;而还有一些人比较正直,他们看到当时的政治有不对的地方,就上书谏功,结果往往因此而获罪,被那些一心想讨好武后的人打到监狱里边去。骆宾王就属于这最后一类人,当他遭陷害而入狱的那一年秋天,有一次听到外面蝉叫的声音,就写了这首《在狱咏蝉》。

 

他说:“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这两句是相对的。“西陆”对“南冠”,“西”、“南”都表示方向;“陆”、“冠”都是名词;“蝉声”合起来是个名词,指蝉的叫声,“客思”也是名词,指这个人内心的情思;“唱”是动词,“侵”,当然也是动词,可有的版本是“深”,好像是个形容词的样子。这里你要注意,在中国的诗歌里边,无论形容词或者动词,它都是一个述语——可以补足完成一个叙述的,所以它们的性质相近,可以相对。这首诗的首联就是对句,我们上次已经讲过,这诗叫“偷春格” 。

 

另外我们知道,中国诗歌有赋、比、兴三种写作方法,而这首诗是属于比的。为什么这样说呢?从形象上看,他虽然是从蝉声写起的,可是他实在都是用蝉这个形象来比喻人,来寄托自己的情志。从结构上看,第一句“西陆蝉声唱”写的是“物”,也就是蝉;第二句“南冠客思侵”写的是“人”,即作者自己。在这两句之间,人与物是对举的。当然,你要欣赏诗歌,就必须注意它的形象和结构,这是古今中外之所同。不过,欣赏中国的诗还要注意一点,就是以前我常常提到的“传统”的问题。这在西方诗歌中也有,但与中国不同。因为中国古代的诗人都是由同一种教育培养训练出来的,他们读书的背景也大致相同,因此阅读时能产生一种传统的共鸣。这是欣赏中国诗歌很重要的一点,也是西方人读中国诗歌感到困难的一点。

 

我们来看骆宾王这首诗,他说“西陆蝉声唱”,“西陆”指秋天,“西陆蝉声”说的是秋天的蝉声。在中国古典诗歌里边,“秋蝉”是有一个传统的。从汉代的《古诗十九首》中就说过“秋蝉鸣树间”,这首诗写的是孤独、寂寞与悲哀;到了曹魏时期,曹植在《赠白马王彪》中也写道“寒蝉鸣我侧”,而这首诗同样表现的是悲哀的情感。还不止如此,如果我们考证一下这首诗的写作背景就会发现,曹植在表现这种悲哀之中还有一点暗示的意思。因为当时曹丕做了皇帝,非常担心他的兄弟们跟他夺权,他对于曹植、曹彪很不谅解,处处监视他们的行动,限制他们的自由,所以曹植这首诗在表现悲哀中还暗示了受迫害的意思。这就是“秋蝉”在中国诗歌中的传统——凡是说到秋天的蝉,就会使人联想到悲哀、孤寂,联想到受迫害。在这首诗中,作者骆宾王在狱中听到蝉的鸣叫,同样引起了这样一种共鸣,所以他接下来说:“南冠客思侵。”“南冠”是囚犯的代称;“客”是一个人,实际上就是作者自己,但他不说“我”,而说“客”,是为了推远一步距离。中国人常常用一两个个别的字来代替“我”,比如有些女孩子在男友面前撒娇,她不说“你为什么不给我怎么样”,而是说“你为什么不给人家怎么样”,“人家”其实就是她自己!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侵。”这两句是说,我听到秋蝉的鸣叫,就引起我做囚徒的客思。“侵”是扰乱的意思,作者的情怀显然被蝉鸣声扰乱了,这还不只因为“蝉声”这一典故能引起人悲哀的感觉。如果你在中国北方住过的话,你就会发现,夏天的蝉,它吵得很响;而秋天的蝉,它总是这么断断续续地叫,那个声音本身就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所以在这样的背景下,那凄凉的蝉声自然引起了作者内心的许多感慨。

 

现在就有一个问题出现了,因为这样说起来,由西陆的蝉声引起我内心的愁思,这不是“兴”吗?可是,你若从整首诗来看就会发现,他不是很自然的感发,而是有心地在“比”,他是用蝉来比喻人。比与兴有时候很难截然划分开,如果用两个圈来代表,它们中间是可以交叉在一起的。你看朱熹在讲《诗经》的注解时说“兴而比也”,“比而兴也”。他认为比和兴可以结合起来:它是兴,但它中间有比的意思,这是“兴而比”;有时候,它虽然是有心在比,可它是用感发的形式表现出来的,这是“比而兴”,骆宾王这首诗就是这样的。

 

颔联两句:“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上次讲王勃的那首《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时,我们说它的首联相对,用的是“偷春格”,所以其颔联的对仗就相对放松了一些;还说其尾联的“无为”两个字贯穿下来,“无为”什么?是“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是不要这样做。现在骆宾王这首诗也是如此。他说“不堪”——使我悲哀到不能忍受的是什么?是“玄鬓影来对白头吟”。可以看出,这两句不是左右的平衡,而是上下的相接,属于“流水对”。“玄鬓”,曹魏时有一个宫女,把头发梳成蝉翼的样子,被称为“蝉鬓”;蝉是黑色的,人的头发也是黑色的,所以他这里就用“玄鬓”——黑色的鬓来代表蝉了。“玄鬓影”,中国古人说到好的头发,常常说是“鬓影”,比如形容一个女子,说她有“衣香鬓影”。对于蝉本身而言,当然无所谓什么影不影,可是他用“玄鬓影”代表蝉,是来对“白头吟”的。这个“白头”指的是人,“玄鬓”专指的是蝉,两个连起来:我所不能忍受的,就是它对着我来鸣叫。你看,首联那两句之间虽然有关系,是蝉声引起我内心情思的扰乱,可它的关系不是明白的,你可以把它分开:“西陆蝉声唱”是一件事情,“南冠客思侵”是另一件事情。但是在颔联这两句中,物与人结合起来,他们之间就有了一个比较直接的关系了。

 

另外,关于“白头吟”还有两个出处。一个是汉乐府的杂曲歌辞中有古歌一首:“坐中何人?谁不怀忧?令我白头!”他说,座中之人谁的内心没有忧伤呢?而忧伤使得我的头发都白了。当然,他此时并不见得真的“白头”了,这只是以白头来表示他忧心的深重。还有一个典故是西汉卓文君的故事。卓文君本是四川大富商卓王孙的女儿,新寡后回到娘家居住。有一次卓王孙在家里宴请当时一个很有名的文学家——司马相如,其间司马相如弹奏了一支《凤求凰》的曲子。那卓文君早就听说过司马相如的文名,这次偷偷一看,结果发现这个人的人品、才华、琴艺,一切都好!于是半夜跑到司马相如那里。后来两个人就结婚了,可是不久,司马相如喜欢上了另外一个女子,卓文君很悲伤,就写了一首题为《白头吟》的诗。诗中说,我本希望能跟你白头偕老,可没想到现在你对我的感情竟然改变了!所以,这“白头吟”三个字还是一首诗的题目。“不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如果按照严格的文法,“影”是名词,“吟”是动词, 二者不能相对。可是在这里,“玄鬓影”之所以能与“白头吟”相对,是因为“玄鬓影”三个字结合,可以成为一个名词;而“白头吟”因为有一个出处,它同时也就相当于一个名词了,这就是中国诗歌复杂的变化之处了。

 

这首诗确实很妙!我们说首联一句写物,一句写人;到了颔联,人、物并举,彼此之间发生了直接的关系,但蝉还是蝉,人还是人,二者仍旧可以分开。

 

现在我们来看颈联两句:“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这两句的结构,以及整首诗的变化,就又深一层了。“露重”是景物,到了秋天,晚上的露水已经很浓了。那浓重的露水沾湿了蝉的翅膀,它要想飞起来的时候,是“飞难进”——再也飞不动,不能向前进了;秋季多风,秋风的力量越来越强,所以蝉所发出来的悲哀的鸣叫就“易沉”,它很容易被风吹散,没有人再听得到了。这两句表面上写的都是物,可实际上完全在喻托,是即物即人。他所说的是什么?“露重”,其实就表示他当时所处环境恶劣——武则天专政,那个政治方面的压力很重,他想要有所作为,却不能够成功。所以说蝉“飞难进”,就是说他自己没有办法在政治上进取;“风多”,这个“风”表示外界对他的迫害和摧残,他不是被人诬陷而下到监狱里了吗?“响易沉”,他不是也曾上书武则天,提出来一些忠言的劝告吗?但结果怎样?还不是一样没有人听,一样沉落消散了!可见,他虽然表面上是在说蝉,而事实上每一句说的都是他自己。

 

最后两句:“无人信高沽,谁为表予心?”好,他现在是写人了,“予”,明明就是“我”的意思嘛。不过,他虽然表面上像是在写人,但实际也是在写蝉。他说,没有人相信我的高洁,同时也可以指蝉的高洁。为什么说蝉高洁呢?因为蝉住在树枝上,当然是高了。而且,据说蝉餐风饮露,从来就不吃昆虫之类的东西,所以它没有污秽。我们知道,老虎是肉食动物,它不吃肉就不能生活。你如果与那些非吃肉不可的老虎说居然可以不吃肉,它决不会相信的,这怎么可能呢?同样,蝉从不吃污秽的东西,可谁又相信它的高洁呢?

 

讲到这里,我想起我从前看过的一本小说,是一个犹太裔的捷克作家Franz Kafka (弗兰茨·卡夫卡)所写的,名为《饥饿艺术家》。他说有一个艺术家从来不吃饭,结果大家都不相信,就把他送到马戏团,用铁笼子圈起来,当做一个怪物来展览。没有人给他送饭吃,他自然也不能出来。就这样,大家还是猜测,说一定是夜里有人趁我们都不在的时候,偷偷地给他送饭了。后来,这个艺术家被放出来,人们拿了很多好东西给他吃,他说:“我不是故意不吃,也不是故意要表演我的不吃给你们看,而是我看到这些食物就呕吐——我根本不能吃!”卡夫卡的这篇小说完全是一个比喻。《左传》上就说过“肉食者鄙”——那些每天只知道搜刮钱财、争权夺利的人是卑鄙的。如果周围都是些争权夺利之人,而你却说你不争权夺利,你有你的理想,那些人是不会相信的。

 

所以骆宾王说:“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我真的是高洁的,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我的高洁;我真的不吃肉,可是也没有人相信我不吃肉。我为了谁,又向谁来表白我这一份高洁的情意呢?“予心”,这个“予”指的是骆宾王自己,同时也是蝉,是即人即蝉。

 

在这首诗中,物与人起初是分开的,然后慢慢地并举,慢慢地合拢,最后蝉与人完全混合在一起,即蝉即人,即人即蝉,他是一步一步向前推进的。这是骆宾王很有名的一首诗,我们就把它在这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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