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田:《穿越徐州抒乡愁》(之三十九)
依依惜别的深情
1991年的一天,夜已经很深了,我仍在灯下备课、写作。忽然,家中的电话铃响了起来。
“你是永田同志吗?”称呼是那么亲切,但声音却是那么陌生。
“请问睡觉了没有?”
“还没睡!”
“没睡觉就别睡了,赶快到北京来,领导同志要与你谈话!”
北京在召唤。于是,我立即起程,匆匆买了一张站台票,便登上了北去的列车,第二天及时到达北京。
谈话非常简单。领导同志告诉我,经党中央批准,最近新成立了一个研究机构,从地方上调来7位同志,你是其中的一位。这次找你谈话,就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另外,你的夫人和小女儿随调,看看有什么困难和要求?
哪里还有什么困难?哪里还提什么要求?
我的夫人,是我大学时的同班同学,一位北京皇城根下出生的姑娘。大学毕业后,与我一起相濡以沫,在内蒙古磨练14年,又回到徐州师院工作13年,做梦都想返回她的故乡北京。
至于我的小女儿,正在徐州一中读高中,“髙考”是人生的一大关口,而北京的高考录取线远远低于江苏。只此一点,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馅饼了。
于是,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郑重地向领导表示:“我是一名共产党员。共产党员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
就这样,我怀揣着中共中央组织部的一纸调令,没有在北京停留,急速踏上返回徐州的途程。在火车上,不时拿出这个调令看了又看:“这是真事吗?”
回到徐州师院,见到我当時的顶头上司、党委书记李宗珂同志。他问我“怎么这一次回来的这么快?”我讪笑着开了个玩笑:“北京有人给你捎来一封信”,遂将“中共中央组织部(91)干调字167号文件”呈上。
至今记得李书记那又惊又喜的神情。因为此前曾有省委宣传部和南京解放军政治学院商调的意向,都被院领导断然拒绝了。这一次,看起来是真留不住了,他只说了句:“那好吧,我们为你开一个欢送会!”
就要离开我工作生活了13年的徐师了,就要再一次离开我亲爱的故乡徐州了。学校的领导、我的同事、我的学生们依依惜別的深情自不必说,我要调往北京的消息不迳而走,连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和众多有过联系、当过顾问的单位,也纷纷前来送行。
特别是一些知己朋友,更是恋恋不舍,“执手相看泪眼”,说不完的保重,道不尽的祝福。至今在一个发黄的笔记本里,还留存着我当时劝慰挚友单兴强的一首小诗:
离别时,写给好友单兴强的小诗底稿
赠兴强
旭日东升终有落,
心心相印不悲别。
梦中君影常相伴,
待旦何须只枕戈?
刚到北京的那几年,交通还不像当今这么便捷,交往还不像现在这样频繁,对于家乡徐州的眷恋显得十分浓厚。
每次家乡的领导前来慰问在京工作的乡亲,都成为我们欢快的节日。有一次,我与军旅作家、书画家肖长书先生连袂向家乡送上一幅“乡恋”的条幅,竟引得所有参会者动容。
肖长书绘画、李永田题词的条幅,作为在京徐州籍老乡代表,赠送给家乡父老乡亲。
那个时候,太多的乡恋和乡愁,记录在我的笔记本里、埋藏在我的心底之中。现摘录两首,与读者共赏:
乡恋
忆昔当年离乡時,
父老挥臂情依依,
千里电波频频传,
问我几時归故里?
归故里,归故里,
亲人盼,朝暮思。
浓浓乡音慰我心,
粗粗乡食壮我体。
无情未必真豪杰,
思乡如何不丈夫?
待到家乡披锦绣,
定是游子大醉日!
乡愁
九里山还是那么秃吗?
奎河水还是那么浊吗?
淮海路还是那么窄吗?
东车站还是那么挤吗?
我的村庄还是那么闭塞吗?
我的土地还是那么贫瘠吗?
我的父兄还是那么操劳吗?
我的母校还是那么破旧吗?
我这个人,是十分热爱家乡的!爱说家乡话,爱吃家乡饭,爱听家乡戏,爱见家乡人,爱在报刋之中搜寻各种家乡的讯息。有时候,偶然在马路边遇到一辆“苏C”牌照的汽车停在那里,也会上前搭讪一番……
我常常自问,虽然家乡有我的祖坟、有我的老屋、有我的发小,有我儿時的梦,但仅仅这些,就值得我那么魂系梦萦地去爱她吗?我想不出理由来,只能用“我是喝那里的水长大的”作为搪塞。
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在我想通了:爱,就是爱,在很多時候,爱是不需要理由的!
我也常常自问:我真情地爱着家乡,家乡也同样爱我吗?
现在,我有了一点地位、有了一点名望,每当“衣锦还乡”之時,遇到的都是笑脸、都是赞扬、都是宴请。设若我贫困潦倒、漂泊流离,家乡等待我的都是鄙视、都是白眼、都是不齿,我还能再爱她吗?
深思熟虑之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我会依然爱她!
爱,在许多情况下,並不一定都是双向的:我爱她,她爱我,这当然完美;即使她不爱我,我却仍然爱她,这种“单向之爱”,更加执着、更加纯洁、更加热烈!
再见了,我亲爱的故乡!
离别在即,情丝条条。我在想,我还能为我的故乡留下一点什么?
留下一点什么呢——
留下深深的祝福,
留下殷殷的祈愿;
留下无尽的乡恋和乡愁,
留下了我的赞歌和呐喊!
李永田
2024年7月16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