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城古街开街了,这里是怀柔区雁栖镇政府所在地,距离APEC主会场只有1公里,被称为“会都门户”。村内古街,整饬一新,小桥流水,古色古香。秋日寻访,触摸千年历史;悠悠古韵,令人遐思。
六道牌楼一条街
在范各庄村的东南入口,紧邻111国道,是一处宽敞的停车场,由此向右,只见一道牌楼巍然屹立,四根绛紫色的立柱托起三重庑顶,蓝绿五彩,焕然一新。正中匾额金字榜书“燕城”两个大字,熠熠生辉,十分惹眼。题字为著名书法大家李铎先生手书,字体风格俊朗、苍劲。门柱镌有楹联“九曲燕街燕饮喜乐;一缕清风清沁云心。”作者不详,但寥寥数语,道尽古村风韵。
古街由南向北一字排开,仔细观察,所有重要的路口均建有牌楼。前前后后共建了六座,分别位于村庄南、东南、北、东几个入口方向,村中有两座位于古街右侧,其中一处较小,两柱单间,融于青砖灰瓦的院落之中。
牌楼是我们民族特有的建筑形式,它古朴、庄重,一般立于衙署、街巷等显要位置,彰显着悠悠历史的风雨沧桑。范各庄的六道牌楼形制不一,或大或小,但总体风格相近,彩绘石质,重檐歇顶。这么多牌楼集于一村,且如此华美大气别具一格,对于普普通通的乡村来说并不多见,可以说是千年古街的特色和标识。
“燕城”一说,并非空穴来风,史书上早有记载。明万历《怀柔县志》卷一“地理志古迹”篇:“燕城,县东北二十里;渔阳城,县东三十里。”清康熙《顺天府志·古迹》记载:“燕城,县东北二十里;看花台,在县北二十里,相传辽萧避暑,同辽主常登台看花。”现在范各庄的位置正好就在这一带,而明清两代就已成为古迹的燕城究竟建于何时?城墙有多高?城有多大?史籍上均语焉不详。我们在古街上行走,感觉时光的飞逝如炊烟消散,当岁月载着城垣渐行渐远,昨日所有的梦恍如隔世。但千年遗踪并非无迹可寻,我们努力地寻求着答案。
著名的文史地理学家、北京社科院研究员尹钧科先生在《怀柔燕城的思考》一文中说:“北台上、北台下二村的得名,当与看花台有关。所谓‘台上’、‘台下’的‘台’,应当就是辽代的看花台。辽萧太后与辽帝在看花台避暑赏花,说明这里是辽代的一处行宫,必定有像样的房室、城垣建筑。这应该是燕城形成的时代与功能的一种解释。”如此算来,燕城距今至少已有1050年的漫长岁月了。
史籍记载后晋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后,宋辽常年征战,萧太后指挥高梁河之战获胜,签订了“澶渊之盟”,给北方带来百年和平,人民得以安居乐业,促进了经济繁荣,使宋辽双方都达到鼎盛时期。宋辽时范各庄归属檀州,属于燕云十六州范畴。辽地建燕城,本在情理之中。萧太后(953—1009年)名绰,小字燕燕,她是辽北院枢密使兼北府宰相萧思温之女,辽景宗耶律贤的皇后,也是历史上一位杰出的女政治家、军事家。她执政时,政通人和,功绩卓著,为辽国极盛时期。萧太后爱看花,对“燕”字又情有独钟,对自己驻跸之所取名“燕城”可谓顺理成章。
同行的范各庄村白玉亭书记告诉我,2013年春,他在为自己酿制的葡萄酒开挖酒窖时,在距地表三米深处,挖掘出十几块青灰色古城砖、砖块和瓦砾。这些默默无语地埋在地下的千年遗物,似乎就是对专家论断的一种佐证。历史就是这样沉甸甸的,有时又显得漫不经心或出人意料。
六道牌楼一条街。如今的古街是一条青石板路,由南向北,有水相伴。老人说,过去范各庄古街是一个“大”字,有胳膊有腿,呈人形,祖辈留下来的。北大庙(关帝庙)是人头,村里人都知道“先有北大庙,后有范各庄”的说法。关于这座古庙,曾留下过许多神秘的传说,可谓历史久远,古韵悠悠。东西两条街是人的胳膊,是通往关外的古道,所以街道两侧旅馆客栈很多。南北向的街道在村南分出两岔,像伸出的两条腿。分岔处有古菩萨庙、古井,村人把古井叫“南井沿儿”。这地方老百姓俗称“裤裆”,名儿虽不雅,倒也形象,多少年过去了,至今仍然这样叫着。
岁月留下了斑斑痕迹,这痕迹不光是古建古迹,还包含着老人们的口口相传,方言俚语,还有相沿不断的乡风民俗。
重生的古井
漫步古街,是看路边的景致吗?街道上往来的人群,青灰色的屋舍院落,灯红酒绿的店铺,与北京的南锣鼓巷、成都的宽窄巷子,还有丽江的四方街几乎没什么两样。可这里是乡村,乡村的古街自有乡村古街的韵味,有青山遮映下自在闲散的情志,还有寻幽怀旧的点点缱绻。
我们在石头屋里歇歇脚,喝了碗豆汁。夜色降临了,古街上飘来幽雅的歌声:“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人流在灯影中晃动,就像岁月中的过客,也如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的风景。因为是主街,这一带非常热闹,高门大院、买卖商铺沿街排列,有名的铁匠铺、大车铺、“广盛祥”,还有珠宝店,文房四宝店,小吃店等等,都在招揽着生意。这些店铺的背后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故事都在诉说着岁月的情怀。
在一处叫做“南井沿儿”的地方,一口古井,井台高出地面些许,井沿儿用三块青石板砌成圆形,青石上被井绳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痕,诉说着古村悠悠的岁月,诉说着古井苍凉的历史。井深有数丈,井壁内的石缝里长出郁郁的青苔。井底装有柳木盘,因受井水浸润,不糟不朽,是垒砌井壁的基础。我走近井边吸一口石壁上沁出的凉气,顿时有一种贴心贴肺的感觉。
这口老井已废弃多年了,自从村里有了自来水,老井便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直到2013年8月,村里整治环境,它才被从废墟里挖掘出来,重获新生。
村里没人能说出古井的年龄,临井而居的张奶奶,91岁了,称得上是村里的“老祖宗”,当人问及古井的年龄时,她也总是摇摇白发的头,张张没牙的嘴,吐出一句含混不清的话:“自从我嫁过来,这口井就在这里。”
古井边生长着一棵老槐树,苍虬屹立,盘根曲枝,与古井相依为伴,环绕着古井,遮掩着古井。虽说现在枝干都已枯干了,经历数百年风雨的摧折,如今仍和古井一起,无言地见证着古街的变迁。古井、古树,横亘年月,不疾不徐,以其苍然之态成为古村古街上一道别样的风景。
水中月、井中天,古井倒映着一个村子的历史。借着一方幽凉遁入渺茫的苍穹里,探进一个别样的幽邃通道,那里有着岁月深处的沉淀,有着时光的身影,有着流年的恍惚。古井是时代的象征,是历史的见证。岁月注定要流逝,古老的生活方式也必然要被打破。当村庄逐渐走向现代文明之时,那些曾经哺育过一代又一代人的水井也就自然地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古井走到了它生命的尽头,曾经的辉煌和繁盛转眼间也就变成了烟云雾霭。但古井的重生,犹如井畔老槐树枯死的躯干下那稚嫩的新绿,重新开始了它们生命的旅程。
我想起唐代诗人李绅,他的《悯农》很有名,还有一首《皋桥》,写的就是古井:
伯鸾憔悴甘飘寓,非向嚣尘隐姓名。
鸿鹄羽毛终有志,素丝琴瑟自谐声。
故桥秋月无家照,古井寒泉见底清。
犹有余风未磨灭,至今乡里重和鸣。
古井余风,乡里和鸣,就在燕城,就在古街。
北大庙与塔院
我们来到北大庙,就是关帝庙,在村北路东。这里红墙灰瓦,环境幽雅。因建筑恢宏,规模较大,俗称“北大庙”。
史料记载,北大庙原属下辛庄定慧寺的下院,大庙坐北朝南,有山门、院墙,庙墙内殿宇巍峨,规制严谨。全庙占地十数亩,鼎盛时有房61间。庙内大殿为三层,依次是天王殿、关帝殿和菩萨殿。曾有十多个僧人居住于此。
北大庙历史悠久,村人敬奉着关老爷的忠和义,而关于古庙的传说也很多,甚至越传越神奇。
张振华、白俊勇老人向我们介绍,说早年间曾有客商夜行,路遇劫道的盗贼追随,黑暗中那些贼人似乎近在咫尺,扬眉立目,舞刀弄剑,一副不留下买路钱就不善罢甘休的样子。吓得客商狼狈逃窜,影影绰绰中见到红墙灰瓦的北大庙,又听见庙内传出钟磬之声,心才安定下来,回头再看,刚才那些劫道的黑影已经不知所踪。客商感激北大庙,若不是钟鸣鼓响,自己怎么也不会逃过一劫。于是客商每到深秋季节便来庙内上香。
还有一个传说,说的是在战场上败退下来的一个将军,在黑夜中沿长城古道行走,因疲累至极,胯下的战马无力前行,颓然倒地不起。看着曾陪自己征战多年的坐骑闭上了眼睛,将军的泪水潸然而下。就在将军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远处传来一声声梆子的敲击声,时急时缓。说来也怪,那梆子声竟唤醒了倒地的战马,那匹战马随着梆子的声音站了起来。将军大喜过望,牵起缰绳踩着梆子的音律点儿行走,梆子响一声,马就走一步,时紧时慢,缓缓而行。天亮的时候,梆子声停了,将军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北大庙。
将军知道是北大庙的关老爷救了自己,感激不尽,不久便重返庙宇为佛像塑了金身。
后来,北大庙一度成了村里孩子念书的地方。曾有个叫马保全的孩子很淘气,一次课下,骑到关公的坐骑上,下不来了。据说那泥塑的马身渐渐长高,直高过庙内的飞檐和院墙,吓得孩子哇哇大哭,以后就再也没人敢爬到泥马上恶作剧了。
距北大庙东南方向不远,曾有一处塔院,有看塔人住的房屋数间。主体是一白色石塔,高高的,过去是范各庄的标志。有人说那是辽塔,但无史料佐证。也有老人回忆,那是明代德光和尚的灵骨塔。德光和尚是北大庙的第一个主持僧,明初年间圆寂,圆寂后建灵塔一座,灵塔造型别致,塔高约三米,中间为石刻墓志铭,记载德光和尚的生平事迹和临终遗愿等,灵塔顶端是一个精致的宝葫芦造型。下为巨石雕成的莲花宝座,塔的基台六棱状,汉白玉石砌。基座下面有地宫,两扇石门内藏有德光和尚灵骨。我想这种说法比较确切。
灵骨塔建成后,又在灵塔周围形成了塔院,塔院占地约五亩。上世纪60年代,作为“四旧”,塔院和石塔均遭到破坏。但石质的塔身还在,只是后来被埋在了村边。白玉亭书记说,最近,村里想把白塔挖出来,无奈已被埋在111国道下面了,不容易挖,只好作罢。
塔院没了,塔院的遗址变成了停车场。但北大庙还在,北大庙的传说依旧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