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人：马衍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虞美人》是李煜最为脍炙人口的作品了，作为一位徐州籍“老乡”，他的诗作，为徐州雄浑的历史过往平添了几分风雅与缠绵。
这位文学大师，是南唐第三任国君，史称李后主。精书法、善绘画、通音律，诗和文均有一定造诣，尤以词的成就最高，千古杰作《虞美人》《浪淘沙》《相见欢》广为流传，被称为“千古词帝”。作为一国之君，却不问政事，沉迷于诗画，致使南唐灭亡。
在本期汉学讲堂的讲台上，马衍老师带领我们走近李煜，走近这位诗词风流却治国无能的亡国之君、一位清雅博学的文学大师。
——编者
一个有争议的帝王
李煜（937-978），祖籍徐州，原名从嘉，字重光，李璟的第六个儿子。其祖父徐知诰（后改名李昇），徐州人，废吴主杨溥自立，937年即皇帝位于金陵，定国号唐，史称南唐。李煜“生具异相”，“广颡（额头），丰颊，骈齿，一目重瞳子”，帝喾、周武王传说中为骈齿，舜、项羽传说是重瞳子。李煜从小多才多艺，文章诗词、书法绘画，无所不通，深得李璟喜爱。李煜的“生具异相”和被父王宠爱的经历，引起了大哥弘冀的不安。但李煜埋首经籍，远离政治，超脱于世俗纷争，只做一个衣食无忧、求仙问道的高士。李煜曾在卫贤所画的《春江钓叟图》上题过两首《渔父》词表明他此时的心境：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就是这种淡泊明志的心胸使得他远离宫廷斗争，并能尽情沉浸于其艺术世界和美好的爱情生活。
可是，历史的走向并不那么随顺人意。李煜的大哥，雄心勃勃的弘冀为了扫清通向帝王之位的障碍，毒死叔父晋王李景遂，一月后弘冀也莫名其妙地死去。此前，李煜的4位庶出兄长也多未成年而死去。弘冀死亡当年，即959年，李煜被封为吴王，以尚书令知政事居东宫。960年，陈桥兵变，赵匡胤夺取政权，建立宋朝。在宋朝的军事强压下，961年2月，李璟迁都南昌，立从嘉为太子，将之留在原都城金陵监国。6月，李璟去世，7月，从嘉即位，改名李煜，世称李后主。
年轻的李煜（25岁）就这样以如此戏剧般的方式登上了君主的宝座。在君主位上，李煜也实施过一些仁政的措施，减轻赋税，放宽刑罚，但他不具雄才大略，也没有文治武功，强敌当前，缺乏应对策略，加上不善用人，错杀良臣。尽管连年对宋朝进贡，态度恭谨，但无法挽救南唐的颓势。宋灭后蜀、南汉后，兵伐南唐，975年灭了南唐。
作为君主，王位得之偶然，失之必然。一个具有艺术气质的文人，接手风雨飘摇的国家，势难力挽狂澜。诵经念佛，多行仁义，也丝毫无济于事。一个经济繁荣，社会富庶，文化氛围浓郁的南唐就这样被宋朝灭掉了。李煜投降了宋朝，被送往汴梁。3年后，即978年（宋太平兴国三年），李煜身亡（一般认为被毒死），他随着南唐的灭亡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3年的囚徒生活，李煜“以泪洗面”，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屈辱和悔恨之中，“沉溺声色”“荒淫无度”的非议也多出现在其后的舆论和文献中。但李煜的近臣徐铉《大宋左千牛卫上将军追封吴王陇西公墓志铭》里评价李煜，“本以恻隐之性，仍好竺乾(佛法)之教。草木不杀，禽鱼咸遂。赏人之善常若不及，掩人之过唯恐其闻。以至法不胜奸，威不克爱；以厌兵之俗，当用武之世。孔明罕应变之略，不成近功；偃王躬仁义之行，终于亡国。道有所在，复何愧欤？”宋史虚白《钓矶立谈》言:“况国王之际，举朝持禄，相为沉沦，往往争言其君之短长”，《宋史》之《潘慎修传》有云：“江南旧臣，多言李煜暗懦，事多过实。真宗一日以问慎修，对曰‘煜或懵理若此，何以享国十余年？’”
李煜虽不具有雄才大略，但也不是沉溺声色之中的荒淫帝王，他是一个有理想，带有浓厚的艺术气息和浪漫情调的君主。
一个富有多种艺术才能的词人
中国诗歌史上群星闪烁，唐诗宋词是最有神采的篇章。李煜是中国诗歌史上最耀眼的星座之一。“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王国维《人间词话》）李煜饱读诗书，“精究六经，旁综百氏”，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建隆初，宋朝三馆所藏书仅一万两千余卷，——得江南书二万余卷”“上（宋太祖）问煜曰：闻卿在江南好读书，此中简策，多卿旧物，近犹读书否？”，博学、清雅的形象已深入人心。
李煜的书画都有杰作。宋朝有李煜的绘画、书法作品，如《自在观音图》《云龙风虎图》《双禽图》《竹禽图》《秋枝披霜图》《写生鹌鹑图》《色竹图》《棘雀图》等九幅，其书法绘画能融会贯通，书法作颤笔樛曲之状，遒劲如寒松霜阵，李氏又复能为墨竹。
黄庭坚曾对李煜的书画有过评论，“世传江南后主作竹，自根至梢，极小者，一一勾勒成，谓之铁钩锁。自云：惟柳公权有此笔法。”
宋人都穆认为李煜墨竹“清爽不凡”，可惜，其书画作品今已不存。
李煜最突出的成就是词的创作。最早著录是宋代的尤袤《李后主词》，南宋嘉定长沙书坊刻的《南唐二主词》，现存最早的刻本是明代吴讷《唐宋明贤百家词》，明万历吕远墨画斋刻本，清康熙侯文灿《十名家词集》等等，均收录李煜词34首。艺术是相通的，绘画、书法艺术对其词风有影响，个人经历更是促成其词风转变的关键因素。
李煜的词以南唐灭亡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娶了精音律，善歌舞，通文墨，才貌双全的娥皇为妻，夫妻诗歌唱和，翩然起舞，其乐融融，过着风流浪漫的生活。其时词风柔美、温婉。
如，《浣溪沙》：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声鼓奏。
《玉楼春》：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云水间，重按霓裳歌遍彻。临风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照烛花红，待放马蹄清夜月。
宫廷的欢乐生活：美女如云，载歌载舞，香气氤氲，这一切营造了一个浪漫、温馨的画面和情调，令人眼花缭乱，恍惚迷离，但李煜也为这种享受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后期李煜沦为阶下囚，“每日以泪洗面”，道不完的思念，诉不尽的哀痛，永远的耻辱和无尽的悔恨。其词风转而感慨深沉，境界阔大。如《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春意将阑，罗衾不暖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关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归去也，天上人间。《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王国维《人间词话》曾言， “‘尼采说，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
这惊艳的词作，是国破家亡的代价，是生命的啜泣。
富贵和耻辱交替的人生岁月，造就了“词中之帝”。遍历人间欢乐与哀痛的李煜成就了永远的声名。
李煜的词在当今仍散发着无尽的艺术魅力。手法纯用白描，传神凝练，抒发的国恨家仇，哀痛尘绝，而熔铸其中的人生感悟更是超越时空，影响深远。
王国维曾谓，“词以境界为最上”，李煜以自己特有的经历，用词精致，出语本色，兼以国亡之后的真实情感熔铸其中，在词史上显示出前所未有的境界和气魄。“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李煜的词成为千古传诵的绝唱，也成为人类文化遗产中的瑰宝。
（马衍，徐州工程学院教育科学学院院长，现为江苏省精品课程《古代文学》主讲教师。）
◎图/徐州日报记者 仲冬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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