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开学的日子，鲁甸县龙头山营盘小学的孩子们排着队领文具，一人一个口袋，每个拿到口袋的孩子都兴高采烈，飞奔着跑走。两个工作人员站在一边，一个人说：“地震后孩子们的心理是最容易恢复的，你看他们只要拿到礼物就会特别开心。”另一个人说：“前提是，还能站在这的。”一个月前，8月3日，云南昭通市发生了6.5级地震，600余人遇难。鲁甸龙头山是震中。
一． 临近开学，来学校送“礼物”的志愿者特别多
开学前一天，39人的鼓号队在龙头山镇中心小学的空地上练习。这块空地是学校的操场，距离将被炸毁的教学楼危房有一段距离，中国青基会在此选址盖了20间板房，作为临时的“希望小学”。
鼓号队的《少先队行进曲》还没演奏完，其他的孩子已经拥到校门口领礼物了。这次带来礼物的人是一队穿着迷彩服、带着哈雷墨镜的志愿者，虽然志愿者很酷，但孩子们的注意力都在礼物上。礼物有书包、文具、羽绒服。
37岁的陈启松等待着他的儿子们。他家原本住在龙泉村，地震时全村的房子都塌了，家里的大嫂遇难了，老父亲、大哥全都重伤住院。陈启松也受伤了，膀子上绑着绷带。地震后，他们搬到了唐家湾的帐篷里居住。地没了，人也不能打工了，一家人现在就只剩山里的花椒树。
龙头山镇的很多村民，都是因为上山采花椒，才幸免于难。绿色的、麻麻的花椒被戏称为鲁甸这个国家级贫困县的“支柱产业”。陈家老大、老二、老三，每个人分别领到了新书包，新书包里装着铅笔盒、笔、本等文具。陈启松乐呵呵地说，家里有6个新书包了。临近开学，来学校送“礼物”的志愿者特别多。
二．第一次看见儿子滔滔不绝地讲地震当天的事，他有点不知所措
还没聊几句，陈家老大陈弼兴就讲起了地震当天的情景。8月3日，陈启松在山上采花椒，家里只有陈弼兴、三弟和一个小表弟。陈弼兴说，当时房子在晃，我就知道地震了，拉起弟弟就跑了出来。“跑出来后，我把弟弟放在外面，因为那个地方是块空地，周围也没有天线。然后我就回去找另一个弟弟，找了半天，发现他躲在一个角落里，我就把他拉出来，跑出房子。”陈弼兴说，后来他们看见爷爷被埋了，他使劲喊奶奶。当天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很担心爸爸妈妈的安危。
陈弼兴今年11岁，上五年级。他用特别平缓的语气，甚至是一字一字往外蹦似的生硬，长篇叙述了当天的情景，也没有停顿。他还讲了遇难的大妈，也就是陈启松的大嫂，生前对自己的好。他说，从没跟别人讲过，也没人问过他，其实想讲一讲。陈弼兴像个小英雄。陈启松第一次看见儿子滔滔不绝地讲地震当天的事，他有点不知所措。他说，最小的儿子在地震第二天晚上，睡着觉，突然站起来往外跑。“以后就好了，别的孩子也没什么反应。”
陈家的儿子们都领完了书包，陈启松准备带他们回家。除了伤口，在陈启松身上看不出灾难的阴霾。他说，现在孩子们什么都不缺，文具、衣服还有玩具，有很多人送来。“就是缺房子住。”陈弼兴也说，住得不舒服，帐篷里白天闷热，晚上冷。但这样的“家”他们还要住上一阵子，板房学校也要用上一两年，新的校舍才能建好。昭通市团委的一位工作人员说，地震后的救灾和重建时的热火朝天，很容易分散受灾者的注意力，最可怕的是房子建好了的时候，走进去，发现人没了。
这一天，陈弼兴除了来领书包，作为鼓号队的小号手，他也是来参加训练的。不过，陈弼兴摔伤了手臂，恐怕无缘开学典礼上的演出了。白白练习了一周，他有点失望。
三．经历了一场大地震的磨难还能站在这里，很幸运
中国青基会在鲁甸建立了四所希望小学，分别是龙头山中心小学、营盘小学、沿河小学、巧家县苞谷垴乡中心学校。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公益组织和基金会在鲁甸建临时学校，以保障灾区孩子们能够如期开学。临时学校都是板房，里面摆放着课桌椅和黑板。
让学校像个学校的，是带领孩子的老师。地震发生时，被压在废墟下的五年级一班的学生，拨通了班主任陈芳的电话。她立刻从另一个村子往震中龙门山跑，武警拦她，她冲过去说：“我今天怎么也要进去，我的学生被埋了。”后来，她带领着搜救人员找到学生的准确位置，把孩子救了出来。之后，陈芳便一直留在灾区的学生身边。
鼓号队最后一次彩排结束了，这支鼓号队大多数队员都来自五年级一班。欧阳庭博在彩排的时候，穿着鼓号队队服，他的任务是打镲。同班同学陈李媛是升旗仪式的主持人，能说会道。鼓号队在假期的时候就开始训练，孩子们从不愿意“加班”到充满希望等待开学仪式上的正式演出，是因为老师告诉他们，经历了一场大地震的磨难，还能站在这里，很幸运。
开学前一天的傍晚，陈芳得到消息，县里认为中心小学板房的位置距离危房不够远，有危险，勒令不得在此开学。陈芳第一个反应就是，白练了一个星期。“明天的开学仪式也不办了。”陈李媛手里还拎着刚发的新书包，但那份短暂的快乐力量不足，听到这个消息，她一下子蔫了。
四． 不应该给他们东西，应该给他们灾难之后能好好生活的品格和能力
让学校更像个灾后临时小学的，是志愿者。
志愿者大熊，在板房里睡了好几天了，他等待着开学时，给孩子们上“震后第一课”。看着孩子们兴高采烈地领“礼物”，他称之为“无序地这也给，那也给。”他说这强化了弱者心态，灾后重建就是最大的次生灾害。他说，不应该给他们东西，应该给他们灾难之后能好好生活的品格和能力。
“震后第一课”是在龙头山镇的另一所小学——营盘小学上的。大熊让学生们两人一组，看着对方的眼睛，聆听对方的故事。讲述者要讲自己这一个月以来最骄傲的一件事。他说，这节课要教的是聆听、尊重和自信。
营盘小学的板房“希望小学”，建在五层山坡上。为了建小学，村民们砍掉了这五层山坡上种的花椒树。开学的这天早上，营盘小学的鼓号队奏响了《少先队进行曲》，中心小学的鼓号队没用上，作为补偿，欧阳庭博站在旗杆下，当了一名升旗手。学生们站在前一天晚上刚抹的水泥地上，向国旗敬了一个礼。开学典礼的最后一项是爱心企业代表赠送文具，孩子们再一次排好队。因为人多，每个孩子拿到新的袋子后，来不及打开看一眼，就像快乐的小鸟一样，飞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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