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公投对救助协议说不

财新记者个人主页——在这里“遇见作者”陈沁

国际部记者，前驻美记者、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访问学者、美国东西方中心Jefferson学者

 

 ）希腊救助协议公投结果出炉，该国向与欧元区的分裂再进一步。截至当地时间7月6日凌晨3时，在已经开出的97.34%的选票当中，有比例为61.32%的选民不接受国际债权人提出的救助协议草案。

 

　　希腊总理齐普拉斯发表电视讲话称，公投结果是希腊的胜利，“民主是无法被敲诈的。”他还说，已经做好准备与国际债权人谈判，讨论解决希腊债务问题的可行方案。

 

　　欧元集团主席戴塞尔布卢姆（Jeroen Dijsselbloem）发表声明称，希腊在未来将会对公投结果“非常后悔”，严厉的举措和改革对希腊经济复苏至关重要。“我们现在将等待希腊政府提出新提议。欧元区将于7月7日就希腊问题举行磋商。”

 

　　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资深研究员柯克加德（Jacob Kirkegaard）分析，否定的公投结果所造成的后果可能是“严重而不确定的”。欧元区领导人几乎不可能改变想法，也不可能把希腊的民主决定置于本国选民之前。希腊或将无法得到外界进一步支持，即将到期的大笔债务很可能不得不违约。

 

　　“很多希腊人也许会拍手称快。因为德国是希腊最大的债主之一，也是在希腊债务问题上态度最严厉的欧元区国家，有希腊人觉得欠德国的钱不还会置德国于不利境地。但事实并非如此。与德国的财政盈余相比，希腊欠德国的债务不算什么，很容易就会被消化。” 柯克加德说。

 

　　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国际经济资深研究员卡恩（Robert Kahn）认为，对齐普拉斯政府而言，呼吁民众对抗紧缩要比推行改革容易得多。公投结果一定程度上取决于民众对资本管制的反应，否定的结果意味着“希腊退出欧元区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希腊的选择

 

　　6月25日，国际债权人提出一份协议草案，将现有救助协议再延长5个月至11月底，其间希腊可获得155亿欧元贷款，包括在6月30日之前发放18亿欧元贷款。作为交换，希腊将继续在债权人的“监管”之下，实施一系列紧缩和改革措施。

 

　　齐普拉斯6月27日表示，希腊政府提议于7月5日将协议付诸公投。希腊方面已将这一计划告知德国总理默克尔、法国总统奥朗德和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等欧盟领导人，要求把6月30日到期的现有救助协议再延长数天。

 

　　同日，欧元区18国财长宣布，拒绝希腊这一提议。欧元集团主席戴塞尔布卢姆（Jeroen Dijsselbloem）表示，希腊政府就准备与国际债权人签署的协议举行全民公决是一个“可悲的决定”，这“关闭了进一步谈判的大门”，无疑将造成后果。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表示，这或许是让选民就一份“不再被考虑的方案”进行投票：“在（6月）30日，欧洲对希腊的金融援助计划即将到期，所以至少从法律层面来说，希腊公投将是对不再有效的提议和安排进行投票。”

 

　　她还表示，如果公投结果表明希腊想要继续作为欧元区的一部分，希望重塑经济地位，希望营造可持续的长期发展，那么IMF会考虑“再试试看”。

 

　　齐普拉斯则对公投结果持相反看法。他29日晚发表电视讲话，号召民众在公投中投下否决票。齐普拉斯称，协议草案是国际债权人强加给希腊的紧缩措施，如果它被否决，将为希腊在与外界协商中赢得筹码。目前在雅典等地已经出现了呼吁投否决票的游行活动。

 

　　柯克加德对财新记者分析，齐普拉斯的公投决定使希腊债务危机进入了一个危险的阶段，很有可能意味着其本人政治领导力的终结，对希腊经济也将造成持续打击。

 

　　据此前希腊媒体报道，公投决定是由执政党激进左翼联盟Syriza中一小部分领导层做出的。在布鲁塞尔与国际债权人谈判的希腊政府代表事先并不知情，是在社交网络Twitter上看到这一消息的。

 

　　事实上，这也并不是齐普拉斯第一次“耍手段”：他此前曾在布鲁塞尔与欧盟委员会主席热烈拥抱，回到雅典就“变脸”指责国际债权人；他曾向欧盟提议将希腊人的电费增值税提高到23%，倒是欧盟坚持将此税率保持在13%，齐普拉斯事后却指责欧洲出资方不人道。

 

　　齐普拉斯说，公投只是希望向希腊民众征求意见，是民主的体现。柯克加德则认为，让不明真相的民众就非常复杂隐秘的议题做决定，这不是民主。他预计，公投的本质将不可避免地是就希腊是否留在欧盟、留在欧元区做出选择。欧洲多国领导人此前也强调过这一点。

 

　　“如果公投真的是出于民主角度考虑，那齐普拉斯几个月以前就应该提议公投。” 柯克加德说。事实上，在今年初，德国和其他欧元区成员国曾经对希腊就债务问题公投表现出支持的态度。

 

　　以德国总理默克尔为首的欧元区领导人坚称，此次公投前不会与希腊讨论救助协议。对欧盟领导人来说，如果对希腊让步，首先，对爱尔兰、西班牙、葡萄牙等一直坚持紧缩计划的国家并不公平，这些国家的政府在民众中的公信力将被削弱。其次，对德国、法国、芬兰等希腊的债主国来说，对希腊服软可能意味着欠款永远也收不回来，本国的纳税人要为希腊埋单。此外，各国中类似于Syriza的激进左翼政党将赢得更大人气，如果更多类似政党上台执政，欧元甚至欧盟的前景都将蒙上阴影。

 

　　退欧可能性

 

　　公投结果一出，多方分析都认为希腊退出欧元区的可能性大增。希腊财长瓦鲁法基斯（Yanis Varoufakis）说，公投结果是“希腊对欧元区的铁笼说‘不’”。

 

　　不过，他此前接受英国《每日电讯报》采访时曾说，如果面临被迫退出欧盟的威胁，希腊政府将把有关欧盟机构告上欧洲法院，以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我们正在接受各方的建议，一定会考虑在欧洲法院对簿公堂。我们不接受退出欧盟，希腊的欧盟成员国身份不容置疑。”

 

　　瓦鲁法基斯说，希腊只有在退出欧盟后才会退出欧元区。“欧元是欧盟的一部分，这是一条单行道。欧盟没有条款规定如何开除一个成员国，强迫成员退出对欧盟来说也颜面无光。欧盟会尽一切可能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

 

　　瑞穗证券亚洲公司首席经济学家沈建光此前撰文指出，经历了漫长的谈判与对抗，如今债权人与债务人的耐心都已经接近极限，希腊退欧的可能性已经空前加大。

 

　　他预计，希腊确有可能成为第一个退出欧元区的国家，即便不是7月，恐怕也将为时不久。这种情况下，欧元和全球金融市场必然会经历一次明显冲击。

 

　　但是他指出，投资者也没有必要为此过度担忧，考虑到雷曼倒闭引发金融危机的历史教训，此次欧央行态度仍然坚决，相比已经对希腊退欧事件可能出现的负面冲击提前做出了政策贮备，并提出一切努力捍卫欧元的承诺，相信大量资金的注入会使得希腊退欧的危机降至最低。

 

　　沈建光认为，没有希腊的欧元区可能更加稳健，毕竟希腊其占欧元区整体GDP仅为1.8%，而且一直以来都是困扰欧洲债务问题化解的巨大不确定因素，反反复复消磨了债权人的信心，利弊权衡之下，其退出反而是有利于欧元区的进一步融合。

 

　　浙江大学高级研究员、宁波诺丁汉大学全球政策研究所主任杰拉奇（Michele Geraci）认为，向希腊提供最后的救助，让它拿去偿还目前的债务“简直是场闹剧”。

 

　　杰拉奇分析，欠钱的希腊并没有钱，现在与欧洲其他国家谈判，希望能得到一笔钱用来偿还欠欧洲其他国家的债务。“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大型金字塔式传销或庞氏骗局：通过集资来偿还目前的债务。”

 

　　杰拉奇认为，希腊金融体系已经崩溃，在过去七年一直在衰退，因此希腊即便退出欧元区也不会造成较大影响。

 

　　他分析，压在欧洲政客心里的大石头并非希腊一旦退出欧元区便会经济崩溃，他们担心的是希腊的经济挺住了，甚至比退出前更好。“这是布鲁塞尔和法兰克福的官僚主义者们最不愿看到的，因为一个退出欧元区并在随后经济得到些许起色的希腊会让其他南欧国家纷纷效仿。”

 

　　市场普遍预计，虽然希腊债务问题造成的波动从短期看在所难免，但是从中长期看，一方面希腊债务主要由公共部门持有，对市场影响有限；另一方面，与2008年和2010年相比，欧元区监管机制更加成熟完善，危机很难向其他国家蔓延，所以不会引发新一轮的欧债危机。

 

　　欧元集团和欧洲央行此前都曾表态说，会最大限度利用现有手段，维护欧元区的整体性和稳定性。卡恩预计，这意味着欧洲或将大举买入外围国家国债，加大流动性力度，甚至可能出现债务置换。他还说，市场出于对欧洲央行加大流动性的预期，欧元兑美元或大幅贬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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